只問這一句就行。
像現(xiàn)在這樣,她也有許多許多話,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說出來,只是想這樣地在于思聰旁邊待上整整一下午,不必說話,而她也知道他現(xiàn)在很好。三年級時她來醫(yī)院看于思聰時,保健院窗外的遮雨篷還是新鮮的碧綠色,八月桂也剛剛齊窗高,窗外到處是五顏六色的地雷花,他們撿那黑色的種子做彈弓的子彈。而現(xiàn)在樹已長上去了,雨篷退成年久的淺灰色,從邊緣處破斷一截后折下來拍在窗戶上,很久了也沒人管。大風被它扯住尾巴,“嗒嗒嗒嗒”地逃不掉。天沉沉地吞沒大多明亮的光,云朵濃密地聚集在空中,像陰天里的海。
或許等會兒就要落雨了。
她待了很久才下定決心,重新問于思聰:“你明晚要來打乙肝疫苗嗎?”
“我感冒還沒好,好像不能打?!庇谒悸攽?,他坐起身,“陳繁,你不打算再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了嗎?”
陳繁遲疑了一下,“我跟許樂仁都不會去了?!?/p>
于思聰擔憂地說:“只有我們兩個人,那到時就演不成了?!?/p>
“他可以再找別人,班上有那么多人?!标惙毕肓讼?,說,“你還要跟李恩澤玩,是嗎?”
于思聰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外頭的八月桂。他說過,小時候一不開心,就希望有個很深很深的樹洞可以將自己藏匿。
“陳繁,你去和許樂仁說說,好不好,讓他們兩個人不要吵了?”
“我不知道?!?/p>
“可你跟許樂仁玩得那么好,你去說的話,他一定肯的?!?/p>
“這又不是我的錯,為什么要我認錯,”許樂仁走了進來,他的臉因為生氣而更加蒼白,漆黑的眼睛瞪得很大,“我不會去的,陳繁也不會去。演不成就演不成,你怎么說都沒有用!他活該。”他走過來拖住她的手要走。
“許樂仁……”于思聰著急地喊他,可是他沒有應。
許樂仁一直拖住她到保健院外才放手,“我先走了?!彼叩绞嗝淄?,回頭大聲說,“你不準再回去看他,聽到?jīng)]有,陳繁?”然后他獨自走了。
陳繁在保健院門口逗留了十多分鐘,才下決心去學校。所有的事情像憂傷的藍色裝滿她的腦袋,讓她無法正常思考。開始時她想,如果李恩澤道歉,許樂仁一定會原諒他們的。
去年冬天沒下雪,天氣卻非常寒冷,醫(yī)院的窗沿下結了長長的冰棱,他們撿起磚頭不停去砸下來,像騎士一樣將它們握在手里廝殺,后來他們玩著玩著,忽然真的較勁地打起架來,可第二天,他們又玩到一起去了。
他們以前有過很多這樣的爭執(zhí),卻不像上個星期天那樣,只要隔上一兩天就會和好。而現(xiàn)在不同了,都是那個趙勇的錯。
她昨天和許樂仁父親聊天時,應該問問他該怎么辦就好了。
她看到徐建斌也從保健院后面心不在焉地走出來。他驚喜地跟她打招呼,“陳繁你怎么在這兒?”
“你少管閑事?!标惙闭f。
他走過來后,取下肩膀上的書包打開,“我今天帶了很多大白兔奶糖,你要不要現(xiàn)在吃?”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很好聽,好聽得仿佛根本不應該在這個人身上出現(xiàn),“徐建斌,你過來。”
“干什么?”徐建斌還將糖果抓在手里,“陳繁,你真的不吃糖嗎?”
“我不吃,”陳繁皺起眉頭,“你不要再問我第三遍了。”
他手足無措,“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看你那天帶了很多,才問你的?!?/p>
“徐建斌,你陪我說說話吧。”陳繁摳著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