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繁換了副很正經(jīng)的樣子，模仿大人的口氣問他買的什么菜，又說自己已經(jīng)看完那本阿加莎的《東方快車謀殺案》，能不能再另外借一本給她。

許樂仁父親說：“好，你晚上寫完作業(yè)就過來拿吧。”

他的聲音溫和好聽，而且會用那種平等的商量的口氣。她喜歡和許樂仁父親說話，每次見到他，她都巴不得將自己遇到的事和藏在心里的秘密都告訴他。每次她和他講話時，他都會耐心地聽她說完，不像自己父母那樣總是半途打斷她，說什么“不要來煩我”“趕緊去寫作業(yè)”之類的話。

在家里，她永遠不知道自己該做到多好才夠。父母從沒有表揚過她，他們總是數(shù)落她為什么考不到第一名？為什么不是滿分？為什么那么簡單的題目也出錯？而當她考到滿分，考了第一名時，母親也只是不屑地掃一眼卷子，說這是小考，什么時候全市聯(lián)考考個第一名回來給我看看。氣得她委屈地將門摔上。

而許樂仁父親寬厚真誠地夸贊她，不是像別人那樣隨便地說出口、又很快忘記的那種，而是讓她滿足而幸福，總希望自己能有個這樣的父親。

在陳繁的世界里，大概再也找不到比許樂仁父親更美好的人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悄悄盯著他看，很仔細地觀察他吃飯和走路的樣子，小心地模仿，然后在他注意到自己之前躲開。他飯后去散步時，她也會偷偷地跟在他后頭，看他到什么地方散步，盡量不讓他發(fā)現(xiàn)。

第二天下午陳繁假裝肚子痛向老師請假，提前了半節(jié)課回家。在班上只要成績好，就容易博得老師的信任，要是賣友求榮，做了老師的奸細，那就是老師可以交托的死士了。

她溜回家，母親正在樓梯下和鄰里聊天擇菜。她上樓去，很快在柜子底下翻出衣服，躲回到自己臥室。衣服折疊之后太大，怎么也塞不進書包里，她只好從后窗扔了出去，趕緊又假裝輕松地走出來，“媽媽，我今晚到大嘴妹家做作業(yè)，要晚點兒回來。”

母親問她：“那你還回不回來吃晚飯？”

“回來?！?/p>

她擔心衣服被人拿走，趕緊跑去樓后，撿起衣服團成一團抱在懷里。幸好天氣已經(jīng)暖和，母親暫時也不會再穿這件大衣。

她緊張得好像心臟隨時都可能從嗓子里跳出來，直到跑回電影院，還沒有徹底平靜下來。她偶爾會喜歡這樣冒險的感覺，而不是像老師每天叮囑的，時常呆板地處在規(guī)矩之內。

陳繁爬進后窗時，于思聰已經(jīng)獨自坐在舞臺的椅子上等候，他的話不多，長長的睫毛輕柔地覆蓋在眼睛上，讓他有種淡淡的憂郁，像陳繁心目中溫柔的長頸鹿。

李恩澤問她衣服得手了沒有。陳繁從容地點點頭，將衣服交給他。

李恩澤將于思聰拉起來，“你把衣服脫掉?！?/p>

“哦?！庇谒悸斈驹G地由他擺布。

“快點兒，快點兒，磨磨蹭蹭的，還要我來動手？”于思聰剛解開扣子，李恩澤已抱怨著不耐煩地把他的外套扯下來，粗魯?shù)貙⒋笠屡先?，退后幾步打量了幾分鐘，滿意地點點頭，“唔，還不錯，果然適合你?！?/p>

他們排演到中途，許樂仁餓了，說去小吃攤吃鴨血粉絲，叫陳繁他們一同走。李恩澤不肯去，卻拿他們沒辦法，轉身對于思聰說：“于思聰，你怎么和女生一樣好吃?！彼掷锬弥谒悸敺艑W后解下的紅領巾在空中甩來甩去，不小心抽到陳繁的臉上。

陳繁討厭李恩澤這樣明明心中想要，嘴上卻偏偏別扭的性格，像耍無賴，而于思聰還老實巴交地對李恩澤言聽計從，征詢地看看李恩澤，“李恩澤，你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