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不算成功的懸疑小說作家,我常常陷入無文章可寫的可悲境地。一打開文檔,就會出現(xiàn)頭昏腦漲的狀態(tài),實在是令人感到無比沮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往往會尋求一下靈感,比如說,進行一次鄉(xiāng)間的旅行。
所以,我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來到了位于遠郊的一座避暑農(nóng)莊。在那里,我遇到了一個叫半夏的十九歲少女。
避暑農(nóng)莊坐落在一望無垠的麥田之中。那幢有著尖頂?shù)暮谏缣厥饺龑咏ㄖ?,就修建在綠油油的麥田正中,農(nóng)莊外卻不倫不類地修建了一個中式牌坊,看上去很是煞風(fēng)景。
第一次見到半夏的時候,她就坐在農(nóng)莊大門牌坊的陰影里,衣著污穢,兩眼無神直勾勾地望著我,手指緊緊摳進了濕潤的泥土中。突然間,她的右手從泥土里拔了出來,在她的手指里,竟捉著一只肥碩的蚯蚓。她飛快地將蚯蚓塞進了兩片薄薄的嘴唇中,使勁咀嚼起來。從她的牙縫中,流淌出了難以名狀的白色漿汁,我頓時感覺胃里一陣陣翻涌,無比的惡心。
專程接待我的農(nóng)莊服務(wù)員小林對我說:“羅先生,這個姑娘那里有點不正常?!彼噶酥缸约旱奶栄?。
我不置可否地“哦”的一聲,提著皮箱穿過了牌坊。當(dāng)我走過半夏身邊的時候,她雙目微閉,正陶醉在咀嚼蚯蚓美味的享受之中,這不禁讓我再次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在前臺安排住宿的時候,小林一邊搖晃著指尖的鑰匙串,一邊對前臺接待員說:“剛才,我看到半夏又在牌坊那里吃蚯蚓了。”
接待員是個漂亮的女孩,她漠不關(guān)心地隨口答道:“她一定以為自己吃的是手指吧?”
“哈哈,吃什么,補什么?!毙×忠徽f完,就與接待員一起嗤嗤地低聲笑了起來。
“手指?”我詫異地問道。作為一個懸疑小說作家,我對任何奇怪的事物都充滿了好奇。沒想到小林與漂亮的接待員卻同時陷入了沉默,前臺附近的空氣仿佛凝滯了,只聽到頭頂上的吊扇吱嘎作響,緩慢綿長地轉(zhuǎn)動著。
這座農(nóng)莊是我第一次入住,客房的條件還算不錯,冷氣很足。我剛放下行李,就接到了秀娟打來的電話。秀娟就是那個漂亮的前臺接待員。她通知我,午飯的時間到了。
餐廳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兩兩的住客,看來這座避暑農(nóng)莊的生意并不好。很奇怪,農(nóng)莊的餐廳竟然在黑色大樓的二樓。與其說這是一座餐廳,倒不如說像是一個久經(jīng)年月的倉庫。在這里,我第二次看到了半夏。
半夏坐在餐廳最陰暗的角落里,呆呆地望著面前的盤子。盤子里,是一堆紅艷艷的胡蘿卜,就像一根根染滿了鮮血的手指。很快,半夏就注意到我正在窺視她。她埋下了頭,腦袋都幾乎跌進了那盤胡蘿卜里。然后,她伸出了右手,抓起胡蘿卜,塞進嘴里,大口大口咬了起來,發(fā)嘎嘣嘎嘣的清脆聲響。
我不禁暗暗思忖,半夏一定是個害怕陌生人的女孩。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餐廳的某個角落里,突然發(fā)出了一聲琴音:“當(dāng)……”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胖子站在黑暗的角落中,在他面前,有一臺笨重的蒙滿了灰塵的破舊鋼琴。那聲琴音,正是胖子饒有興趣彈出的音符。
琴音劃過寂靜的空氣,就像一把鐵制的湯匙劃過搪瓷碗,令我感到一陣陣心驚肉跳。正當(dāng)我皺起眉頭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女孩的尖叫,是半夏在尖叫。
半夏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從餐桌后跳了起來,赤紅著一雙眼睛,像那臺鋼琴沖了過去。她揮舞拳頭砸向那個胖子,還不住用腳踢。她的嘴里,發(fā)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但我卻看得出,她非常憤怒。
直到小林和秀娟如幽靈一般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拉開了半夏,那個胖子都沒搞清楚這里出現(xiàn)的是什么狀況。
小林和秀娟拖著半夏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出于關(guān)切,我湊了上去,向小林問道:“這姑娘怎么了?”
小林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我的問題,半夏突然伸出了她的左手,飛快地向我的臉抓了過來。我根本沒有時間做出反應(yīng),她的左手已經(jīng)觸碰到了我的面龐。我不禁暗叫了一聲不好,她的手可以從泥土里捉出肥碩的蚯蚓,自然也能將我的臉抓出一道道血痕。我只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疼痛并沒有像預(yù)料中那樣如期而至。我只感到一個柔軟的,肉茬般的東西生硬拂過了我的面頰,很粗糲的感覺,卻沒有任何疼痛。
我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光禿禿的手掌,那就是半夏的左手!她的左手,五根手指都不翼而飛了,就像一個小型的乒乓球拍一樣!
半夏很快就被拖走了。胖子還在不住埋怨,小林已經(jīng)回到了餐廳,縮在吧臺后一聲不響地望著面前一張張桌子。吊扇吱吱嘎嘎地叫著,餐廳里的氣氛很是沉悶。
我走到了小林身前,問:“半夏的左手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要襲擊那個胖子?”
小林長長吐出一口氣,抬眼問我:“羅先生,您有煙嗎?”
我遞了一根特醇三五給他,他掐去了過濾嘴,點上后狠狠吸了一口,語氣緩慢地對我說:“半夏,其實以前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如果不是五年前的那件事,或許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很不錯的鋼琴手了?!?/p>
“五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大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