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漢靈帝就仿佛是死了一樣,什么都不愿意說。最后,仿佛就連呼吸也變得有些多余起來。就在拓奈奈以為這個皇帝真的是歸天的時候,他忽然趴在了桌子上。他的動作很利落,很瀟灑,完全不像是一個九五之尊的皇帝,而他開口的話,更是讓拓奈奈驚出了一身冷汗,做不了回答。
“天人,大漢完了嗎?”他這樣問。
沉默了許久,就在漢靈帝以為自己永遠都等不來拓奈奈開口說話的時候,她那冰冷得如同石頭一樣的聲音,從她的唇邊硬邦邦的流瀉了出來:“陛下,何出此言?”
拓奈奈的話聲音不大,可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她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那里,好像是一尊在寺廟里端坐的菩薩,寶相莊嚴,面孔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那和最拙劣的畫師畫上般的笑容,拘束而遙遠。
面對著這樣的面孔,面對著這樣的笑容,漢靈帝那積聚了多時的勇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就消失殆盡。他原本因為緊張而聳起來的肩膀,重重的放了下來。眼睛更是不再敢看面前的這個女子,嘴角微微的蠕動著,露出了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p>
“陛下,你不要多慮?!蓖啬文紊斐隽耸郑p輕的拍了拍漢靈帝的肩膀,好像是安慰的意思。這個動作其實是大不敬的,可是,在此時此刻,漢靈帝大概也不會向她追究這個所謂的大不敬的罪過吧,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漢靈帝,最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而自己,不過是他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而已。
“不要多慮!”漢靈帝只是靜靜的看著拓奈奈,看了很久,久得拓奈奈幾乎他要這么跟自己相看兩不厭,直到天長地久細水長流了。可是,他卻又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不要多慮!我怎么可能不要多慮!我是身居宮中,可是,我不是傻子!我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世上已經(jīng)變成了什么,我不是張開眼睛就知道看美人,張開嘴巴就知道吃喝的昏君,我是……”漢靈帝那微胖的身體在春風(fēng)中不停的蹦跳著,步履實在是靈活,這讓拓奈奈有些折服,沒有想到這樣一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帝還能如此?
她抿住了嘴唇,想把自己所有的抗議都憋死在肚子里。他本來就是一個睜開眼睛就知道看美人,張開嘴巴就知道吃喝的昏君,事實就是如此,還有什么抵賴的?不過,這也只是自己想想罷了,她保持著嘴角的抹疏遠的笑容,看著漢靈帝那如同跳梁小丑一樣的垂死掙扎,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漢靈帝跳了一陣子,鬧了一陣子,見拓奈奈還是無動于衷,忽然沖到了她的面前,瞪大了血紅的雙眼盯著她,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不過吧,這個家伙不會想不通直接把自己剁了吧。拓奈奈緊張的抓著自己的袖子,悄悄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十分的不安。
可是,這個男人下一步做的事情卻真的是幾乎將她給嚇死。
只見他雙眼一閉,雙膝一彎,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拓奈奈的面前。
她只是愣了一下,接著就跟屁股上長了彈簧一樣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立刻躲得遠遠的:“陛下,你這是做什么!”
“天人,請你救救我大漢吧!”漢靈帝挺直了脊梁,直直的跪在那里,他的聲音嘶啞,語調(diào)空洞,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一瞬間就好像是海浪一樣將拓奈奈沒頂吞噬。
靜靜的看著跪在不遠處的漢靈帝,拓奈奈那原本平靜無波的內(nèi)心中忽然嫌棄了滔天的憤怒。是的,憤怒。她不過是一個凡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這么多的人都來尋求她的保護?而就連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也要來湊個熱鬧嗎?
不是說皇帝的膝蓋只是跪天跪父嗎?那么他跪在她面前算怎么一回事?當她是天?要把所有原本屬于他的責任轉(zhuǎn)嫁在她的身上嗎?世界上怎么會又這樣不負責人的男人?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荒誕的事情!
“陛下!”拓奈奈的聲音也變得尖利了起來:“你憑什么覺得我能擔得起你這一跪!”
“你是天人?。 睗h靈帝看了一眼拓奈奈那憤怒的容顏,然后緩緩的低下了頭。
那漢白玉的地板上,忽然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潮濕。
那潮濕也落在了拓奈奈的心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