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他帶著和當(dāng)初一模一樣的表情，坐在我的客廳里，坐在這個我通過和他協(xié)議離婚換來的客廳里。想想看，真的是人生如夢。

“你這兒有沒有什么吃的東西？”他不客氣地問，“我在旅館樓下一個說是龍城風(fēng)味的地方吃晚飯，根本沒吃飽。你們龍城的特色原來就是難吃?！?/p>

“對不起，我家沒有剩飯剩菜來喂狗。”我瞪著他。

他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別那么幼稚呢？你趕不走我?！?/p>

我脫口而出的話居然是：“你的胃是不是又開始疼了？”——他有輕微的胃潰瘍，那是初到美國的幾年里日夜顛倒的留學(xué)生活給他的紀(jì)念。那個時候，我是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若是吃飯不怎么規(guī)律，他的胃就會疼，尤其是晚上?？墒抢咸鞝敚腋蓡嵋谶@個時候想起這件事呢？

他有點兒驚訝地微笑，“這么關(guān)心我，真感動?！?/p>

“活該，疼死你算了?！蔽艺f，“冰箱里有牛奶，我給你熱一杯，管用的?！蹦且凰查g我以為時光倒流了，過去我常常這樣半夜起來給他熱牛奶。此刻我是真的恨不得他的胃馬上穿出一個大洞來，我一邊想象他胃出血的慘相，一邊熟練地把一杯牛奶放進(jìn)微波爐。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東霓?！彼驹谖疑砗筝p輕地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去世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么樣？”我淡淡地說，“告訴你了，你就會把我要的錢給我嗎？”

“咱們能不能好好談?wù)?？不管怎么說，在你家人面前，我也算是給你留了余地?！?/p>

“可以?！蔽乙Я艘ё齑剑拔野燕嵆晒€給你，你把我要的錢給我?！?/p>

“不可能。”他斷然說。

“你看，這次是你不想好好談?！蔽肄D(zhuǎn)過身，看著他微笑，“你的胃藥有沒有帶在身上？”

“是我的錯?！彼爸S地笑笑，似乎是笑給自己看，“我太相信你。當(dāng)初我答應(yīng)你，把我得到的遺產(chǎn)分一半給你。你也答應(yīng)了。你說你要先轉(zhuǎn)賬然后才簽字，我想都沒想就說‘好’。我怎么也沒想到你還藏著一手。你把孩子帶走，繼續(xù)敲詐我。我總覺得雖然你這個人不怎么樣，但我還是可以相信你，結(jié)果你終究算計到了我的頭上?！?/p>

“我對你已經(jīng)夠好了?！蔽覑汉莺莸卮驍嗨拔抑徊贿^還要你手里那一半的一半，你有工作，有薪水，有保險，鄭成功跟著你有兒童福利——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沒有，我嫁給你兩年，只換來一個殘疾的孩子，到了這種時候，你來假惺惺地跟我說給我一半，到底是誰在算計誰？”

微波爐“叮咚”一響，我重重地、賭氣般地把它打開，就在這個時候他說：“當(dāng)心，那個杯子很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