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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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善起在棒槌谷一待十年!
十年光陰、十遍青黃,無非彈指一揮,可老孫已經(jīng)是青絲變白頭。
撫松城里人都叫他“參王”,可孫善起自己覺得他像個“王參”。人參藏在地下,六年一輪回。如果將他栽在這片林中,他就是這棒槌谷里最大的棒槌。星移斗轉,春雨秋風,孫善起幾乎成了棒槌谷的一部分。大森林養(yǎng)人,春天的草,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孫善起采天地之靈氣,享日月之精華,雖然沒有得道成仙,他卻感覺自己成了“王參”。
可“王參”并沒有王者之氣。一件“破綻百出”的黑布褂子,一條細麻繩,代替所有的紐扣鎖住了雙扇衣襟。人像棵枯松般清瘦,也像枯松般皺紋密布。雖然,他和趙北川同庚,可看上去他比趙北川要老得多。但他的身子骨仍然如豹子般敏捷,眼睛如蒼鷹一樣銳利。
在這人跡罕至的山谷中,他在精神上靠的是兩種寄托,物質(zhì)上靠的是兩件寶。
一種寄托在他小窩棚的左側,那是一個用花崗巖雕刻而成的石頭小廟,里面供奉的是白發(fā)蒼然,肩掛背簍,手拿撥草棍的“老把頭”孫良。那是他的祖先,也是長白山的老山神。孫善起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他都會保證那里的香火不斷。
另一寄托是他的發(fā)妻趙秀英,她躺在他小窩棚的右側,凸起的土包下她長眠不醒。她就死在這里,十年前,她精神錯亂用一根繩索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已死,魂亦散,可情仍在。因此,黃昏降臨,日落樹頭,夜幕如黑紗般升起的時候,孫善起掏出了他的老銅簫。這是他的第一件寶,日消月磨,銅簫仍然發(fā)著燦然的黃光。他用舌頭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將銅簫放到他的嘴邊,悠揚而悲涼的簫聲立刻響起。
這時,“老黃”會趴在他的腳邊,兩只腳爪前伸,將腦袋埋在爪子的中間,靜靜地聽著他的簫聲。聽到情深之處,“老黃”的狗眼中竟然會滾下淚水,這條狗通人性??!因此,“老黃”是他的第二件寶。
孫善起的窩棚雖然在谷底,它仍然是依水而建,窩棚的前面就是一條閃亮的小溪。溪水叮咚作響,伴著簫聲,帶著林濤,形成了這棒槌谷中特殊的交響樂。
他瞇著眼,吹著簫,身上微微顫抖像風中的枯草。突然,他睜開了眼睛。誰也想不到,這眼睛里射出的光澤如此閃亮。薄暮中的林海,這眼睛的光像燃燒的火焰,鎮(zhèn)定而堅毅。長時間在這無人的山谷中生活,能夠抵抗這孤獨和壓抑,孫善起的心態(tài)非常人可比。
孫善起眼睛一睜的同時,簫聲停了。大森林立刻顯出了它的靜謐和深邃,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小溪對面的草叢中傳來?!袄宵S”激靈一下站了起來,頭一低,后腿一繃,似乎變成一支在弦的箭,隨時都會射出。
孫善起的眼睛早就透過碧綠的草叢看到了一條黑漆閃亮的東西在緩緩蠕動,那東西不但粗大,它的頭上還長著紅紅的冠子。常年在這林海中生活,孫善起知道那是一條“長蟲”,一條大蛇。這條蛇的身量不小,兩頭都在草叢中,孫善起只能看到一段蛇身和紅紅的冠子,但這足夠了,這足以讓孫善起心頭涌起驚喜的狂潮。十年了,十年的時間等的就是它!
這條蛇是到小溪中來喝水的,也許是孫善起的簫聲讓它沉醉,它忘了飲水,隨著簫聲,細軟的腰身舞動起來。此刻,簫聲一停,它似乎預見到什么不對,蛇身一抽,立刻如一道閃電在草叢中不見了。
“老黃”如離弦之箭,在它身后射去??呻S即,一聲尖厲的口哨聲讓它止住了腳步。孫善起不想讓“老黃”去冒險,急忙用口哨叫住了莽撞的“老黃”。
說話之間,夜幕很快落下,大森林中已經(jīng)一片模糊。
當晚,孫善起在夢中夢到了那條大蛇。蛇由草叢盤旋到樹上,一時間,狂雨如注。那條蛇竟然變成一條青龍,在一道閃電之后,它直入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