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方,一場秋雨一場涼。江水木沒有回來,手機關機,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關于他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然后我去他的房間,往日雜七雜八的房間此刻竟難得的干凈整潔,更具體點說接近空無一物——一切證明,江水木這個人失蹤了,蓄意失蹤,帶著我借給他的五千塊錢。
我在電話里跟沈柚說這些,沈柚在那邊一直沉默。我說:“你倒是說話啊?!彼f:“我說什么?。磕氵@明顯是遇到騙子了,還用說嗎?”
我說:“你就這么界定的么?”
沈柚說:“難道不是么?”
沈柚安慰我半天。她說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是咱太心善了,心善總不是錯吧,下次謹慎些就是了。我得承認,此時此刻,沈柚姑娘的安慰對我來說無關痛癢,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個月前白花花的那個夏日午后,江水木一口白牙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問我怎么了。
如果說這是一場騙局,那么當初江水木的出現(xiàn)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從一出場,他便認定我是他要撈的一票么?我堅信我沒把“天真”、“無知”這樣的詞印在臉上。但是,我們總認為周遭的人和自己一樣,進而忽略其“危險指數(shù)”同時斷掉自己的智商而不設防。
我仍然堅持不懈試圖找到江水木,也許,他就在這城里,仍在某個地鐵站或某個酒吧里賣藝,仍是黑瘦得如同難民,笑起來一口白牙讓人覺得憨實。我深知從一個人的外表來判斷一個人的善惡是不大可靠的事情,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很多情況下,影響我們對某個人的態(tài)度的,確實是第一印象,或者平日里我們所接觸的那些表象。而對于江水木,我得承認從一開始的印象里,我便摻雜了對弱勢者的同情。
我每天不下十次地撥打江水木的手機號碼,從關機到停機,一樣不變的是服務臺小姐禮貌機械的聲音。我調出我們之前所有在網(wǎng)上的聊天記錄,試圖找出些蛛絲馬跡來證明這是江水木從一開始就鋪墊好了的圈套,但仍然沒有。那些噓寒問暖或肺腑之言都毫無破綻,就算我回頭用推理的角度來重新辯證一次仍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我還記得他跟我說他家里的困境,說他們一群人的理想和追求,說一路走來的生活困苦,包括切身感受的人情冷暖。一切,都表示著這個年輕男人活得有骨有血,理想與現(xiàn)實的掙扎,不安和不甘的悲壯之色,這是在絕大多數(shù)年輕人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一番風景,也許有些慘烈,但總是迷人。
我想我最初對于江水木的接濟,更多是源于這種心理上的共鳴。我們都在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都試圖在現(xiàn)實里實現(xiàn)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我們渴望旅行、冒險、戀愛、追逐,于是我們活得充實又顛簸。
而眼下,這個曾經(jīng)在我身邊信誓旦旦大放厥詞的男子竟這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卻心心念念地想把他找出來,其意義或許不僅僅是追回我的五千塊錢,更多的,是對于一些事情的某種信仰,這遠比金錢所攜帶的含義豐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