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航的熱情讓安蓉始料不及，她感覺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李南航親自為她倒茶、剝水果皮，所有的細節(jié)都讓她倍感親切。當一切都做完了，他就陪她坐在沙發(fā)上，等她先說話。安蓉從走進市長辦公室到李南航坐在她身邊，大概有兩分鐘左右。在這兩分鐘里，安蓉一句話都沒有說，都是李南航在說。他一邊為安蓉做事一邊說，說天氣說早餐說路上塞車等等。安蓉目光一直隨著他動，偶爾笑笑算是作答。

現在李南航的目光就停留在安蓉的臉上，自信從容、親和大度。倒是安蓉有些不自然了，她時時在躲著他的目光，不愿與其相撞。這大概就是主場與客場的關系吧。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天晚上在大觀園茶樓，安蓉的不辭而別。那天安蓉的確給李南航氣著了，她走后，李南航打的追到湖灣賓館大門前，一定要找到安蓉和她理論一番?？伤詈罂酥谱×?，他當然得克制住了。李南航在門口轉了一圈，對著燈火輝煌的湖灣賓館大樓揮揮拳頭，就走了。后來李南航細想想也不全都怪人家，自己也有錯，而且有很大的錯。當時在茶樓，至少他不該那樣去想安蓉。真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否則人家也不會走掉。他甚至還暗暗稱贊安蓉還是那樣有性格，和多年以前一樣。

安蓉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其實她一回湖灣就有些后悔了。第二天一早，她就主動給李南航打電話道歉?？勺尠踩貨]想到李南航根本沒在意這件事兒，好像昨晚他們之間沒發(fā)生不愉快。他在電話里反而安慰她不要想得太多，并向她道歉說是自己不好，去得太晚讓她等久了。

李南航必須重新理順一下與安蓉的關系，他意識到了，這一點相當重要。

李南航見安蓉沒吱聲，就干咳一下，說：“今天，我請你來有兩層意思：一、我們是老同學請你幫忙，讓我更深地了解MDI；二、還因為我們是老同學，我想中午宴請一下你，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p>

安蓉明白李南航現在的意思，他在重新定位他們的關系，把“情”的那部分剔除，留下純粹的同學關系。難道僅僅是因為MDI嗎？其實李南航忽略了一件事兒，安蓉除了是他的老同學，她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沃森公司駐中國內地的首席代表。

“李市長，在你辦公室談MDI是我提出來的，就算你不請我來我也要來的。如果說到老同學，那我也得請你幫忙，望你能促使我們與成業(yè)合作成功。關于MDI你確實了解得太少太片面，所以你就太主觀了。至于你想盡地主之誼我會給你機會的，但不是今天。”安蓉拿出與李南航相對應的口吻。

李南航頓了一會兒，笑笑說：“安蓉，就算是我們談公事兒，也用不著這么嚴肅吧，你叫我李市長，我就得叫你安首席，別扭不別扭？”

安蓉倒是沒笑：“是有點別扭，不過你該檢討一下你的口氣，是你逼我這么稱呼你的?！?/p>

李南航做出認真回想的樣子，動作很夸張，一拍自己腦門兒說：“對對，你說的對，是我的錯，你看我這人……”

安蓉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嗔怪道：“你得了吧，像真事兒似的，怎么還像以前那樣……”

李南航收住笑容說：“以前那樣……”

安蓉知道自己說走了嘴，就不再往下說了。李南航也意識到了這點，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尷尬立刻在空氣中彌漫。

以前，就是很久以前，他們的知青點生活，他們的愛情生活，那里存留著永遠都無法抹掉的點點滴滴，哪怕稍稍有外力碰撞就會閃出光芒，將他們彼此的記憶徹底照亮?？伤麄児室忾]上眼睛裝作什么都沒看見，這樣作用不大，因為他們感到了自己的心很疼。那時候，每當安蓉沉悶不快的時候，李南航常常會用這種夸張的神態(tài)、口氣、動作來逗安蓉開心。然后安蓉就會揮起小拳頭，使勁捶打李南航的肩膀，然后兩人就會哈哈大笑。那時候，他們的世界真的太美太純，澗間的溪水，起伏的山巒，火紅的高粱，咯吱咯吱的牛車……安蓉眼圈發(fā)紅，她喝口水強迫自己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