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矬子也看出了我的異常舉動,他有些緊張,可并沒有逃跑,也許是嚇得不知所從了也說不準兒。
就在這時,馬路上又趕來了一輛大車,車上坐的年輕人也像是個新兵,車老板把車停下,一蹦子跳下車,就在離我們不遠處的路邊兒上撒了泡尿。
“嘿!你們倆鬧球甚咧?哪個營子的?”車老板邊提褲子邊沖我倆喊。
“山梁的!”小矬子大聲回答。
“是送新兵的嗎?”車老板又問。
“是呀!”小矬子回答。
“那快走呀,晚了趕不上車呀!”車老板又走回到大車旁。
“就走!”小矬子回答。
“相跟上呀!俺們可先走呀!”那車老板說完跳上大車,舉起大鞭,一聲吆喝,哩哩哩哩哩!馬跑如飛,霎時便消失在雪霧之中了!
我的手從匕首的銅護手上移開了,小矬子也算是條漢子,他并沒有向那個車老板求救,這倒使我冰冷和充滿仇恨的心,多少萌生一點兒敬佩。
我們重新回到了車上,我把軍大衣重又穿好。小矬子一擺大鞭,大青馬又拉開了蹦子。我醉眼惺松地望著小矬子頭上戴的狐皮帽子,火紅的狐子(狐貍)毛迎風飄逸,這使我一下子就想起蘭花的紅頭巾!
小矬子把喝干的酒葫蘆,使勁扔在了身后的雪地里,那酒葫蘆落地時,沒有一點聲響,白毛風也越來越兇猛了。
“建國?你要罵就罵要打就打吧!不過,蘭花的死李書記也有責任!”他低著頭,痛苦地說道。
“呸!你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輕蔑地眊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車轱轆在分不清路面的雪地上一圈一圈地向前轉,車道溝在身后無限延伸。
在我眼前又一下子回蕩起了蘭花那歇斯底里的神態(tài)和笑聲,尤其那笑聲像把尖刀插在我心上,劇烈的疼痛使我難以忍受;那笑聲也是蘭花告別人世后,留給我唯一的痛苦的記憶。
那是個深秋的下午,我躺在一個山坡上,把踩來的一把藕栗子(小野果)一個一個地扔進嘴里,細細品味著那藕栗子特有的苦澀味。
“想甚咧?”大妖明大口吃著蘭花給我?guī)У纳剿庯瀱枴?/p>
我沒吱聲,心里正想著蘭花近來總喊肚子疼,擔心她會不會有甚的病?
自從搬回知青點后,我依然是早出晚歸,很少跟知青們有過多的接觸,而且始終沒有看見過唐向紅,倒是跟李萬里見過幾回面,也不過是點點頭而已,一來我是有意躲清靜,免得招惹事非;二來跟大妖明在一起無拘無束、無話不談,他像親大哥一樣關心照顧我,相比之下,比跟知青們更親近些。
“你這是個咋?想蘭花也不能不吃飯呀?”大妖明把吃剩的山藥餅拋給我說。
“放屁!上眼勁兒!”我把沒吃完的藕栗子全甩在他臉上。
大妖明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甚咧?”我問。
“笑你那傻樣兒!倆天見不著蘭花花,你還不得想死呀?”大妖明取笑道。
我也笑了。
“建國,你到底對蘭花花咋的想?”大妖明把旱煙袋遞給我問。
“蘭花人好,心眼也好,要論過去我不敢想,我是個勞改犯,不能連累她,現(xiàn)在我有可能要解除勞教,等一解除勞教,我立馬就跟她結婚呀!”我用心說道。
“她叔叔小矬子要反對是個咋?”他問。
“管球他!”我說。
“全營子人要都反對是個咋?”他問。
“那我就把她接到馬群來!自個起一座‘干打壘’(干打壘:用土坯建成的房子)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我說。
“以后你們知青都要走是個咋?”他步步緊逼。
“我留下或者把她帶走!”我堅定地回答。
大妖明低頭不語,天空中一群大雁叫著向南飛去,天氣變冷了。
過了幾天,我和大妖明又躺在那個小山坡上,他說:“蘭花花是個好女子,你要好好愛她,保護她,一輩子也不要離開她呀!”
大妖明說完這些話,把長長的鼻涕一吸溜,拉過大黑馬跳上光馬背。我發(fā)現(xiàn)他帶麻點的臉部肌肉劇烈痙攣,我敢肯定,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好端端的二明和翠翠,就是由于他自己的固執(zhí)和膽小怕事,使得好端端的一對情侶,雙雙含恨于九泉之下,而今,他的精神痛苦已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