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我上前同他握手。
“祁建國!”我說。
“趙富貴!”他說。
他拉著我坐在凳子上,我不好意思地把我粗糙的大黑手、從他白凈膩滑的手中抽回來。
“抽煙吧?”他遞給我一支“大前門”
我接過。
“胳膊咋整的?”他問。
“騎馬摔的,”我說:“都十多天了,甚也干不了!怪難受的!我想把夾板取了,你看行不!”
“行!我這就給你取!但你還是不能干活,尤其不能干重活,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他說著站起身,去拿器具。
“好了,你們諞吧,我走呀!”徐玲玲也站起身來,沖著趙富貴說道:“回頭到我們點上去耍耍,人多可紅火了!”
“一定去!再坐會兒吧!著甚急!”趙富貴說道。
“不了,該回呀!”徐玲玲說著出了門。
趙富貴送她出去。
我隔著門,聽見徐玲玲在門外小聲對趙富貴說:“祁建國是我們點的,你要好好照顧他,他挺慘的!”
“你就放心吧!沒的說!”趙富貴說完轉身回來,拿起剪子給我絞繃帶。
“你的事,我也聽說過!”他邊干邊說:“不就是看了幾本書、寫點歌詞嗎?有甚大不了的?這也是反革命?不過話說回來了,我覺得這怨你處事太淺了!”
“哦?”我多少有些驚訝,便細心地聽著,他接著說道:“拿我來說吧!我是七一年下鄉(xiāng)的,比你早一年,哎呀!當時那股狂熱勁兒就甭提有多大了,來到邊疆,跟天斗、跟地斗、跟風斗、跟雨斗,結果是個咋?誰斗誰?唉!球也不咋!第二年我眊準門路,給我們大隊書記送了兩瓶白酒、一條煙,總共不到十元錢,求他關照關照,你說咋?楞把我弄成個赤腳醫(yī)生!我會甚?球也不會呀!有了大病往上一推,頭疼腦熱的,‘去痛片’、‘安痛定’治不好也治不死!就這?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求我看病還得說好聽的,不然,我還不球待理!”
他把剪下的繃帶扔進垃圾桶里,很瀟灑地甩了一下長頭發(fā),繼續(xù)說道:“不過,要說理不理,也得分個是誰,我們書記要是來了,我把好藥包上給他送去,就這?工作表現(xiàn)好,還調(diào)到了公社衛(wèi)生院!你想想同時下鄉(xiāng)的有多少能像咱,不過是吃大苦、流大汗,甚至把命也搭上了!可惜呀!唉!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知道,到甚時候也要見風使舵!甭傻呵呵的硬碰硬,被人整死了都沒人可憐!”
他說到這兒,咳了兩聲,喝了口水,繼續(xù)道:“你們點的糖葫蘆,我聽徐玲玲說過,她本來是向著你的,見你跟金杲打起來了,她怕你吃虧,第一個跑去叫李萬里,可一見李書記正在整你的材料,她立馬就變了,把你給供了出來,咋?人家自己甚事沒有,這就叫見風使舵!”
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盡管我的心里對他的這套言論并不十分認可,可還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因此也就耐著性子地聽,直到他把我胳膊上的夾板去掉了,又幫我揉捏了一番,他才閉嘴。
離開衛(wèi)生所,他還是不放心地囑咐我道:“往后遇事,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別再直來直去的,有事就來找俺!”
我萬般感激地同他握手言別,騎上馬走出老遠,仍能看見他站在門口,向我招手,我的心一陣酸楚,說實話,他是真心為我好,可他的那一套咱不會,咱就是咱,甚球他媽的見風使舵?統(tǒng)統(tǒng)滾他娘的狼山去!
第二十六章
我從供銷社賣了一卷麻紙、兩瓶白酒,重又騎上馬來到草地。去掉夾板后的胳膊輕松自由,水草的堿腥味、馬糞味使我心碎。
我策馬飛奔,草地美麗的風光盡收眼底,不久,我在一個小山坡上找到了一組的馬群,馬倌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后生,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很顯然是常年在草地上牧馬,得的關節(jié)炎。
我卷了個“大炮”遞給他,他很客氣地接過去,把身上披的一條破麻袋鋪在地上,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麻袋上,也點了支“大炮”,吸了一口問:“那天孔智超是咋的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