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后來去了一趟新房子那里。一進門,老徐嚇了一跳。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從一間屋子慌慌張張地跑到另一間屋子,女人的大白屁股躍然入目。而那幾個安徽民工神情慌張地望著老徐。
老徐打量了一下屋里。屋子的一角已經(jīng)支了一個電爐子,呼呼地正燉排骨呢。屋里滿是肉香。
“那女的是誰?”老徐問。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有兩個幾乎同時說話,但說的不一樣。一個說“我老婆”,一個說“我女朋友”,兩個人的聲音就像不太齊男聲二重唱。
“到底是誰?”
年紀大點的說:“我老婆。”
老徐把雙臂抱在胸前,在屋里遛達了幾圈兒??吹轿堇镆黄墙?。
“你們包工頭呢。”
“出去了。”其中一個年輕點的說。
“你要是這樣,小心我告你們。什么老婆女朋友的,以為我傻?!?/p>
那幾個民工灰頭土臉地你看我我看你,摸著腦袋呵呵地笑了,聲音很小。
后來,老徐在電話里給那個工頭打了一個電話。工頭說:“不可能不可能。我們公司的宗旨就是‘一握客戶手,永遠是朋友’。我到時候看一下,有問題我嚴格批評。謝謝。”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老徐有點后悔。也許,當初,按小雅的說法,找一個正規(guī)點的裝修公司就會好點?
但錢呢?
那天下午,老徐接到了一個在北京漂著的老同學的電話。
在老同學的電話打來之前,電話鈴響過一次。老徐接過來,“喂”了一聲,那邊沒人說話。接著那邊就掛了。
電話里響起了“嘟嘟”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電話鈴又響起來的時候,老徐警覺地拿起話筒。那邊又沒人說話。
“你他媽有屁快放?!崩闲煺f。
那邊說:“怎么了,徐大炮?!?/p>
開始老徐沒聽出來:“你丫誰呀,耍我呢?”
“*呀,叫狗咬了?”那邊說,“我是二炮?!?/p>
“丫是你呀,操,”老徐說,“從哪里鉆出來的?”
二炮是老徐大學時的同學,曾經(jīng)與老徐在一個宿舍里住過一年,后來又搬到別的宿舍里去了。有一會兒,宿舍里的哥兒幾個去澡堂子里洗澡,順便比了一下下面的家伙。別看老徐個兒不高,家伙可不小,名列榜首,被稱作大炮。以下依次為二炮、三炮等等。
別看二炮和老徐同在北京混日子,可很少聯(lián)系。這些年,二炮像在北京蒸發(fā)了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操。我以為又是打騷擾電話的呢?!?/p>
“怎么了,又做見不得人的事兒了?!?/p>
“你說你一年多不露面,干嗎去了?!崩闲煺f。
二炮在那邊笑了。老徐能夠想像得到二炮那張長滿青春痘的娃娃臉上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
“我要結婚了。哪天你過來,請你喝喜酒?!?/p>
老徐樂了,“別逗了,你?!?/p>
老徐不相信二炮的話。因為自打認識二炮以來,二炮從來都是一個觀點:你們這些結婚的人都是*。當時老徐不在結婚之列,所以僥幸逃脫。
“誰結婚誰*?!倍跀S地有聲的語言一直令老徐感到敬仰。
“我沒聽錯吧?!崩闲煺f,“連你這最瞧不起結婚的人也結婚了。”
“嘿嘿。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嗎。這有什么奇怪的。你到底來不來?”
“來什么呀,連你住在哪里都不跟我說。手機換了嗎?”
前一陣子老徐跟其他熟人見面總愛說:“手機換了嗎,老婆換了嗎?”
“來吧。手機沒變。老婆是新的。”
“對了,婚禮辦了嗎?”
“沒呢?!?/p>
“在北京還是……”
“當然是回老家了?!倍谑呛颖碧粕饺耍粕酱蟮卣饡r六歲的他和媽媽死里逃生。
“你呢。什么時候結婚?”
“誰知道呢?!崩闲煺f。
“我們老了我們老了?!倍谶B說兩句,“回頭帶嫂子一塊來,找個飯館我們坐一坐?!?/p>
“好吧?!崩闲煺f。
“哦,對了。過兩天我們就回家了,要不就今天晚上吧,行不行?”二炮補充說。
老徐應了下來。但老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趕忙補充說,“你嫂子出差了。沒在北京?!?/p>
“你自己來也行。這么長時間沒見面,不知你都變成什么鳥樣了?!?/p>
和二炮通完電話大概有半分鐘,電話鈴又響了。
老徐拿起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邊把就電話掛了。
二炮也結婚了。
按他自己的邏輯,他也成了*。
晚上在一家火鍋城門口見到二炮的時候,老徐發(fā)現(xiàn)二炮都快比自己還要胖了。圓乎乎娃娃臉上青春痘依舊生長茂密。二炮咧著大嘴很燦爛地笑著。牙黃黃的。
二炮旁邊站著一個發(fā)福的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
在那個有點面帶兇相的女人旁邊,二炮微笑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悲壯。
二炮的轉變讓老徐頓生滄桑之感。
第二天下班后,老徐沒有直接回家,開車在北京的夕陽中轉了幾圈后,停在了昆玉河邊。
遠處的水里,是中央電視塔的光怪陸離的倒影。
蹲在河邊,看著夕陽中的河水,問自己一個問題:未來會怎樣?
老徐的捷達立在夕陽中,柳樹下,像一匹白色的馬,疲憊地喘息著。老徐蹲在水邊,看著自己變了形的臃腫的倒影,又看了一眼遠處的拱形橋,那里有一個鬢發(fā)斑白的老人在夕陽中,在如潮般的車流中,聚精會神地放風箏。遠遠看去,像是城市中的一尊青銅雕塑。
老徐坐在地上,點著了煙。這些日子里,已經(jīng)有幾次,老徐想從這個世界中跳出去,跳到一個清靜之處。那里,沒有人世間的喧囂與煩惱,只有,仙樂飄飄。
但是,老徐又想,孩子呢?
難道自己婚姻也變得像爸媽的一樣了?難道,孩子的存在成了我和小雅在一起的唯一的理由?這一切,又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呢?
眼前,水面越來越暗。這個城市又一次淹沒在黑暗中。老徐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起風了,風里帶來了淡淡的水草的氣息,和孩子們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