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停在棺木上方一個屋頂?shù)拇苌?,然后它再度展翅,跌跌撞撞地飛往教堂走道,最后終于找到敞開的大門,飛奔而出。現(xiàn)在我確信爸爸會愉快地度過來生。
大個兒喬大笑出聲,媽媽把他的手抓過去握在自己的手心。查理和我四目交會。此時此刻,我們四人正想著同一件事。
上校走到講道壇上準(zhǔn)備開始演說,他的手緊握住西裝上的翻領(lǐng)。他說,詹姆士·皮斯佛是個好人,是他所認(rèn)識的工人中最棒的一位,同時也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而且工作時總是心情愉悅。他也提到皮斯佛家為上校一家工作,前后已經(jīng)有五代之久,而在詹姆士·皮斯佛為上校的林地伐木的三十年間,從來沒有遲到過一次,如此優(yōu)良的信譽,讓他的家人和整個村落都深深感動。當(dāng)上校發(fā)表沉悶的演說時,我所想到的盡是以前爸爸對上校的那些粗魯?shù)姆Q呼--"王八蛋"、"笨呆瓜",還有其他更不堪入耳的。媽媽總是告訴我們,就算上校是"王八蛋"或是"笨呆瓜",但終究是那個支付爸爸薪水,并提供我們住宿的恩人,所以我們小孩子看到他時,一定得表示我們的尊敬,我們必須要微笑,謙虛地以手觸摸自己的前額,而且看起來要像我們是真心這么做,真心知道他對我們有恩。
之后我們?nèi)繃谀骨?,看著爸爸的棺木下葬,我希望爸爸能在被沉默的大地掩蓋之前,最后一次聽到鳥叫聲,可是教區(qū)牧師卻不停地說話。爸爸喜歡云雀,他最愛看云雀飛上天,直到飛往看不見的天際,只留下歌聲。我抬頭,希望能出現(xiàn)一只云雀,卻看到紫杉木上停著一只烏鶇鳥正在引吭高歌。這只烏鶇鳥將會……我聽見媽媽正在對大個兒喬耳語,她說爸爸已經(jīng)不在棺木里面,而是到天堂去了--她指著比教堂鐘樓更高的天空,而且他現(xiàn)在很快樂,如鳥兒般快樂。
當(dāng)所有的人各自離散時,一把把的泥土重重地灑落在棺木上,在我們身后發(fā)出砰砰砰的聲音。我們離開爸爸,一起穿過長巷步行回家。大個兒喬沿路摘了許多毛地黃和忍冬花,一股腦兒地塞到媽媽手里。我們已經(jīng)沒有眼淚,也沒有話語。我的話最少,因為我的內(nèi)心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一個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的秘密,即使是查理,我也講不出口。
那天早上要不是為了救我,爸爸不會死在福氏森林。如果我能夠自救,如果我能自己逃出來,他就不會躺在那座棺木里。當(dāng)媽媽撫摸我的頭發(fā)時,大個兒喬又給了媽媽一束毛地黃,我知道,生活仍要繼續(xù),大家的悲傷也會漸漸淡去。除了我。那個念頭一直在我的內(nèi)心盤旋,揮之不去--這一切的悲劇都是我造成的。
我殺了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