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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節(jié):你的救命恩人

孔雀森林 作者:蔡智恒


榮安要先上個洗手間,我便在吧臺邊等他。小云似乎沒事做了,順手整理吧臺的動作看起來很愜意。當(dāng)她將吧臺上最后一個煙灰缸收好時,說:"為什么你會猜我選馬?""隨便猜的。"我不好意思笑了笑。"你運(yùn)氣不錯。""是啊。"我微微一笑,她也微笑相對。

沒了榮安,我覺得與小云獨(dú)處時有些不自在,便拿起吧臺上的酒單,讀讀上面的英文字打發(fā)時間。"很辛苦吧?"小云說。"嗯?"我沒聽懂,視線離開酒單轉(zhuǎn)向她。"當(dāng)一個選孔雀卻又不像選孔雀的人。"

我張開口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半句。因?yàn)槲彝蝗挥X得今晚喝進(jìn)肚子里的所有酒精,好像同時燃燒。

一直到榮安走過來,我體內(nèi)的酒精都還未燃燒殆盡。"要記得喔!"榮安對她說:"我這個朋友可是高材生呢。"聽到他這么說,我的體溫瞬間回復(fù)正常,拉著他便走。當(dāng)我右手拉著榮安、左手推開店門時,聽到小云在背后說:"SomeonewantsaGinTonic.Itmeanssomeone'slonely."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見小云淡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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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給我的感覺很好,而且我很感激她并沒有追問我選孔雀的理由。我知道她不是忘了問,只是不想問而已。

日后每當(dāng)榮安提議要到Y(jié)um去坐坐時,只要我手邊不忙,便會答應(yīng)。到了Yum后,一來不太會喝酒;二來酒的價錢比較貴;三來怕隨便點(diǎn)個酒,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它代表欲求不滿寂寞難耐之類的意思,所以我干脆點(diǎn)咖啡。小云依然親切,總是抽空跟我們閑聊,聊久了便覺得算得上是朋友。也知道店里唯一的女服務(wù)生叫小蘭。

后來發(fā)生了一件意外:榮安的腿斷了。榮安在工地的宿舍是貨柜屋改裝的,架在兩層樓高的位置。臺風(fēng)來襲時貨柜屋被吹落至地上,然后翻滾了一圈,在里面的他就這樣斷了左腿。我聽到消息后到醫(yī)院看他,除了身上有一些擦傷外,左腳已上了石膏,可能得在醫(yī)院躺上兩個禮拜。

"我突然從床上騰空飛起,眼睛剛睜開,便撞到天花板的日光燈。"榮安躺在病床上,左腳高高吊起,神情不僅不萎靡,反倒還有些興奮。"然后地板不斷旋轉(zhuǎn)而且越來越大,哐的一聲我又撞到地板。"我遞給他一顆剛削完皮的蘋果,他咬了一口蘋果后,嘴巴含糊說著:"我看到我的一生像快轉(zhuǎn)的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在眼前快速掠過。"

"喔?"我覺得很新奇。"影像變化雖快,但每一幕都很清晰。我還看到好多人,包括國中時的老師、高中時暗戀的女孩等等,都是我生命歷程的重要人物。""這些影像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我問。"黑白的。"榮安哈哈大笑,"因?yàn)槲腋尾缓茫匀松呛诎椎摹?我突然不想同情躺在病床上的他。

"你知道我還看到誰嗎?"榮安說。"誰?""后來我看到了你,看到你身邊沒有女朋友陪伴,一個人孤伶伶的。我突然覺得肩膀有股力量,于是在黑暗中爬啊爬的,就爬出來了。""這么說的話,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啰?""算是吧。"榮安說完后,雙眼看著天花板,很累的樣子。

把手中的蘋果吃完后,他轉(zhuǎn)頭看著我,又是一陣傻笑。"還吃不吃蘋果?"我說,"我再削一個給你。""好啊。"他點(diǎn)點(diǎn)頭。

榮安住院那些天,我每天都會去陪他,反正醫(yī)院就在學(xué)校附近。有時我還會帶書去待上一整個下午,如果書看完了無事可做,就拿起筆在榮安左腳的石膏上推導(dǎo)式子。說來奇怪,在石膏上推導(dǎo)方程式時特別順暢,很多以前沒辦法克服的難題都已迎刃而解。我懷疑愛因斯坦是否也有朋友斷了腿以致他可以推導(dǎo)出相對論。

連續(xù)過了幾個沒有榮安來騷擾的晚上,我開始悶得發(fā)慌。一個人騎上機(jī)車,騎往運(yùn)河邊的Yum。"咦?"小云有些驚訝,"今天你一個人?""嗯。"我點(diǎn)點(diǎn)頭。吧臺邊雖然只稀稀落落坐了三個人,但我還是習(xí)慣坐在左側(cè)角落。

小云端來一杯咖啡,然后問:"榮安呢?""他的腿斷了,不能來。"我說。"呀?"她很緊張,"發(fā)生了什么事?"我稍微解釋一下榮安的狀況,并拿起吧臺上的火柴盒充當(dāng)貨柜屋。然后將火柴盒摔落、翻滾。"他的腿就這樣斷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竟然只有斷了腿而已。"小云說。

我左手端著咖啡杯,嘴唇離開杯緣,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說:"我也覺得只斷了腿真是可惜。""我不是這個意思。"小云突然醒悟,急忙搖搖手,"我的意思是,在那種狀況下,應(yīng)該會受更重的傷,所以只斷了腿是……""沒有天理?""不。"她的臉開始漲紅,"那叫不幸中的大幸。""原來如此。"我繼續(xù)喝了一口咖啡。

"喂。"過了約一分鐘,小云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卻故意要誤解我的意思。""沒錯。"我放下咖啡杯,笑了起來。小云也跟著笑,笑了幾聲后,她說:"你跟榮安的味道不太一樣。""是嗎?"我很好奇。

"他是那種典型的學(xué)工程的人,而你身上的某部分有我熟悉的氣味。""什么氣味?"我聞了聞腋下。"不是身上的味道啦。"小云笑了笑,"我不會形容那種氣味,只知道你的氣味和我求學(xué)時身旁的人的氣味有些類似。""你念什么的?""企管。"我微微一驚,試著端起咖啡杯偽裝從容。

"看你的反應(yīng),好像你有熟識的人也念企管?"小云的眼睛很利。"嗯。"我含糊應(yīng)了聲。"該不會是你的女朋友念企管吧。"我睜大眼睛,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又來了。"小云笑了起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們曾經(jīng)山盟海誓,可是現(xiàn)在勞燕分飛,于是你只能在pub里舔舐傷口?"小云越說越開心,但我的眼睛卻越睜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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