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漆黑的夾道,期待綠毛水妖的到來。爺爺則轉(zhuǎn)而表現(xiàn)出無所謂,心平氣和的抽煙喝茶。
剛才的圓月有一層曼云像灰塵蒙住了鏡子一樣擋住了圓月的光芒,現(xiàn)在的圓月則如被人細(xì)細(xì)擦拭的明鏡一樣照著大地,仿佛它也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這里。我猜月亮像爺爺一樣,可以看見綠毛水妖是怎樣上橋,怎樣上路,怎樣走到夾道的陰影里的。
“它來了?!睜敔?shù)穆曇艉苄?,似乎要告訴我,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夾道兩邊的房屋的影子斜斜的拉著,能分出哪里是屋檐,哪里是墻。那里是蒼白的地坪和漆黑的夾道分界的地方,仿佛一個是人間,一個是地獄。
房屋的影子的邊際顫動起來,如被撥弄的琴弦。它來了。
整齊的影子邊際突出一塊黑影,如長了個膿包。那個黑影慢慢從夾道中鉆出來。它如附著在房屋的影子上的一滴水,努力的要掙脫粘附力,努力的要滴落下來。
那個黑影是一滴大顆粒的水形狀的影子,它漸漸變大,變大,如同將要滴落的水正在凝聚匯集。這個時候,房屋的影子仍在顫動,難產(chǎn)似的難受。
終于,那個黑影匯集得夠大了,能夠如水滴一樣擺脫粘附力了。它左右擺動兩下,掙脫了夾道的影子。房屋的影子不再震動,恢復(fù)了先前的寧靜。那個黑影的形狀開始變化,從一滴水的形狀慢慢變化成人的影子的形狀。
變化的過程簡直就是人從胚胎發(fā)育成嬰兒的過程的演播。水滴形狀的影子如羊水一樣破裂,濺出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影子。濺出的影子轉(zhuǎn)瞬即逝,出現(xiàn)的是一個蜷縮的嬰兒形狀。從那個新的影子中,能模糊辨別出哪里是它的頭,哪里是它的腳。
月亮更加皎潔,我似乎能看見月光是一縷縷一絲絲的,如同細(xì)雨從天際撒下來,又如同細(xì)毛從地上長到天空去。地面如水底,細(xì)毛如水底的水草。細(xì)毛隨著水底的激流暗涌飄蕩不息。
一瞬間,我們?nèi)鐫撍隈R屠夫家邊的水庫里。
不是我們在等待綠毛水妖的到來,而是我們主動去水庫求見綠毛水妖。等待的應(yīng)該是它,它才是這里的主人,接納我們的到來。掌控權(quán)根本不在我和爺爺?shù)氖掷?。一切都在綠毛水妖的掌控之中。
整個過程看不到任何實體的東西,只能看見月亮下的影子。剎那間,我驚呆了。天地間靜止了,都在看著綠毛水妖的變化。此刻間,我竟然以為自己在高中的生物課堂,月亮是老師的幻燈機(jī),地上的綠毛水妖則是白色幕布上演示的動畫效果。
爺爺也屏氣斂息,雙目死死盯住地上的影子。
嬰兒形狀的影子繼續(xù)“發(fā)育”,它抬起頭,伸展四肢。影子的頭漸漸長出頭發(fā),頭發(fā)漸漸長長。影子的四肢也漸漸長長,變粗。
不到一分鐘,在我們面前的影子已經(jīng)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美女的影子。長而柔的頭發(fā),凹凸有致的身段。我想,那應(yīng)該是冰冰生前的形象。
這個綠毛水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超出了《百術(shù)驅(qū)》中的描述。從爺爺驚訝的表情里可以看出,爺爺也沒有料到綠毛水妖已經(jīng)有了這么強(qiáng)大的實力。
剛才的清晰的變化,都是綠毛水妖對我們的威脅嗎?對我們的示威嗎?我心里暗想。它在警告我們,不要把它惹惱了,因為它不是處在弱勢,它才是強(qiáng)者。我們根本沒有實力談條件,一切要按照她的意思來辦。
“你來了嗎?”明明綠毛水妖已經(jīng)“站”在我們面前了,爺爺卻要對著它問。它的影子的形狀和方向說明它現(xiàn)在正“站”在我們面前。如果它有實體形象,它應(yīng)該目對我們,用審視的眼光看著躺在藤椅上的爺爺和藤椅后面的我。
綠毛水妖的影子定在那里,不再向我們靠攏,一動不動。
爺爺吸一口煙,煙頭從暗紅變成通紅。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聽見爺爺嘴上那支煙燃燒的聲音,煙草在高溫下“呲呲”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