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棟說,當(dāng)時的陽光溫柔得使他渾身使不上勁兒,他懨懨的低著頭,就連眼珠都不愿意抬起來對視對面走來的橄欖,或者說是不敢。我對此深有同感。我喜歡的那個女生也在這所高中,我敢在紙條上寫大膽的東西,可是路上碰到她,卻連頭都不敢抬,假裝望著別處擦身而過。
就在這時,尹棟感到左腳膝蓋處一陣尖銳的刺痛,身體劇烈的晃動一下,幾乎跌倒。刺痛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尹棟說,也許頭次遇見橄欖的那陣疼痛就是一個預(yù)兆。
橄欖喜歡穿桃紅色衣服,這是很多暗戀她的男生都知道的。這樣,她那天生瓷白的膚色在紅色襯托下更顯得驕傲。
她身材略胖,常把衣服撐的飽飽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片飽滿的桃花瓣。這是我們這些無聊的男生綜合起來的感受。
橄欖跟他的距離越來越近,尹棟變得心慌意亂,竟然忘記了繞開道,直沖沖的朝前繼續(xù)行進(jìn),忽然一頭撞進(jìn)了紅色衣裳的懷里,視野被血紅覆蓋。他大吃一驚,慌忙抬起頭來道歉,卻發(fā)現(xiàn)跟前立著一棵嫵媚的桃樹,枝頭的紅色桃花因?yàn)槭荏@輕輕戰(zhàn)抖著飽滿的身子。
回頭一看,不見橄欖,唯有桃紅一片。
尹棟賭咒發(fā)誓的告訴我,他當(dāng)時確實(shí)撞在了橄欖的懷里。他紅著臉說他的腦袋還感覺到了她胸前的柔軟和彈性,可抬起頭來卻是一棵桃樹。他一直想不明白。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尹棟看橄欖看得腦袋發(fā)昏,產(chǎn)生了錯覺。畢竟感情剛剛萌動的少男少女都富于想象。
很快,尹棟開始給橄欖寫紙條。不知這小子通過什么手段打動了橄欖,不久我便看到他們走到了一塊。紙條也寫得更勤了。這一切都得在老師看不到的情況下。橄欖有個綽號叫“懶鬼”的好朋友,尹棟和橄欖就是通過她做“郵差”保持紙條來往的。
半年后的高一下學(xué)期,一輛超載菠蘿的大卡車如一條素食主義的百足青蟲,不知道怎樣的穿山越水,不知道怎樣的迎風(fēng)冒雨,反正最后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刻趕到學(xué)校前水泥路的斑馬線上,輕輕的吻了橄欖跨出的左腳的膝蓋,斯文的咬了飽滿的桃花瓣一口。仿佛周密的慢性毒殺計(jì)劃,當(dāng)侵入體內(nèi)的毒如滴在棉布上的墨水?dāng)U散時,施毒者卻無罪釋放,駕著那條百足青蟲逃之夭夭。橄欖一段時間后突感不妙。
尹棟說,他記得那是一個美麗的早晨。橄欖從女生宿舍飄然而出,讓尹棟分不清哪棵桃樹是她的紅裝。
桃花瓣上殘留著昨夜的月亮撒下的晶瑩剔透的露珠,花瓣的鮮紅潛伏其中,乍一看如同滴滴鮮活的血液,殺機(jī)重重。
就在尹棟準(zhǔn)備張開雙臂去迎接跑過來的橄欖時,橄欖一個趔趄,很不雅觀的撲倒在地面。尹棟連忙趕上前攙扶,心頭吃驚不小。
橄欖爬起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怎么就跌倒了呢?”煞白的臉告訴尹棟她沒有掩蓋尷尬的意思。
“我怎么就跌倒了呢?”橄欖又問一句,轉(zhuǎn)過頭來看同樣驚愕的尹棟。尹棟的腦袋仿佛被敲了一悶棍,所有的思想都被無形的手奪空了。完了,肯定是那輛卡車撞過之后留下的后遺癥。
隱患不再遮遮掩掩,它如一個被頑童捅開了的螞蟻窩,黑壓壓的螞蟻四散開來,張開無數(shù)饑餓的鉗子嘴,嚙食碰觸到的一切。
橄欖告訴尹棟,尹棟又告訴我。自從那次莫名其妙的摔倒之后,橄欖時常覺得有無數(shù)可惡的螞蟻在啃她的膝蓋處骨頭。
尹棟告訴我說,他當(dāng)時想:如果橄欖的腿真廢了,我會不會棄她而去?尹棟沒有立即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但著實(shí)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
當(dāng)尹棟再次約橄欖出來時,橄欖能獨(dú)立行走了,但是她需要努力保持身體平衡,蹣跚的步子奏出抑揚(yáng)頓挫的“咕咚咕咚”聲,和以前清脆的“咚咚咚咚”聲大有不同。
尹棟說,他能感覺到旁人的目光首先被橄欖的左腳吸引,然后嘲弄的瞄瞄橄欖身邊的他。如果蹣跚行走的是一個老太婆,或許會博的些許同情。而橄欖是年輕的女孩子。尹棟被這些目光弄得心煩意亂。
尹棟找她的次數(shù)呈現(xiàn)遞減趨勢。即使兩人一起出來散步聊天,尹棟也常常在目光的交戰(zhàn)下半途落荒而逃,說出一句聽都不用聽就知道是借口的“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了”,就丟下橄欖一人在兩旁開滿桃花的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