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跟我說過:今年五行缺水,我是屬牛的,并且是屬水牛的。水牛離不開水,所以今年要注意一些。
媽媽還特意給我算了個八字。算命先生聽了我媽媽報出的生辰八字后,大吃一驚,說什么“苦牛過冬”,過冬的牛只能吃枯草,今年一定有什么災難禍害的。我媽媽連忙去土地廟求得一塊紅布,說是護身符,強迫我天天揣在身上。我把它丟在書包里后從來沒有碰過。
當天晚上,我做夢了。
夢里的風是又緊又冷的。我站在圖書館那個標志性建筑前面。白天的一幕重復了,大石球滾了下來,壓住了那個男生。我忙跑過去,企圖掀開石球救出傷者??墒菬o論怎樣,石球生了根一般不動。我累得倒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氣。旁邊有許多行人經(jīng)過,其中有那天受驚的幾個小女生,但是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的走過,仿佛沒有見到粘稠如同蜂蜜的血,汩汩流出。
“呵呵呵?!笔蛳碌娜司谷恍α?,聲音比較的蒼老,與死者年齡相距甚遠。我一驚,注意到他的嘴巴并沒有動。
“欠我的債,難道你不想還嗎?”死者撲地的臉抬了起來,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里面的眼珠發(fā)射出來,將面前的我擊傷。
我顧不上爬起來,用后腳跟使勁地蹬地向后挪動。
“你到現(xiàn)在還想逃脫,不肯還我的債嗎?”死者向我伸出染紅了的手。
“不!不!”我大呼。
寢室里的同學將我推醒,說:“亮,你做夢了?”
我睜開眼來,滿臉的汗水。
不發(fā)生那起自行車事件,我是不肯天天揣上那塊紅彤彤的護身符的。石球壓死第二個學生之后,學校終于決定移走石球和方石了,一是避免那件事在學生的心里留下陰影,二是那條路上行人較多,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輛自行車是從同班同學尹棟那里借來的。整個下午沒有課,我決定去校外買一件羽絨服過冬。尹棟嚷著一個人在宿舍無聊的很,也要跟著去逛街。因此,我載著尹棟出發(fā)了。
雖然那條必經(jīng)之路上已經(jīng)沒有石球了,但我仍覺得心里惶惶的。這時對面駛來一輛自行車,車上是已退休的老校長。據(jù)我回憶,老校長的表情一直是怪怪的,當車子撞到一塊時,老校長的臉扭曲的變了形。
兩張自行車相距比較遠時,我已經(jīng)感覺到車龍頭銹死了一般不聽控制,似乎有一股推力從后而來,車子加速。老校長也在使勁扭車龍頭,但是終于沒有扭過來。于是兩輛車撞在了一塊。
老校長的臉沒有直面我,他的眼睛繞過尹棟往更遠處看,仿佛車后還有一個人似的。然后自行車和人都倒下了。老校長和我慌忙爬起來,我連忙向老校長道歉,轉過身來,看見尹棟還趴在那里。
我看見尹棟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跌倒的姿勢與那天那男生被石球壓死時一樣,撲地的頭、抽搐的手足……
老校長在我背后看到撲地的尹棟,驚恐得連連擺手后退。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里面的眼珠發(fā)射出來。臉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真正促使我天天揣上紅布的倒不是尹棟的受傷,也不是古怪的自行車,反而是老校長當時的眼睛。我每次回想都毛骨悚然。
老校長盯著匍匐的尹棟,我盯著老校長,都停頓了幾秒鐘,然后一齊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將尹棟抬起來向校醫(yī)院跑。
采取一些急救措施后,尹棟的呼吸通暢了一點。醫(yī)生檢查完尹棟的胸膛,接著要檢查后背。尹棟掙扎著不肯。
我安慰道:“沒事的,醫(yī)生就是做個簡單的檢查,沒什么大不了的?!?
尹棟搖搖頭,微弱的說:“我一翻過身來就覺得背上壓了重物,氣都喘不過來!”老校長聽到這句話,臉變得更加蒼白,仿佛被污染的河流中死魚翻過來的魚肚皮。
“來,這位同學,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老校長手拉著我說。我感覺到他的手冰涼,并且激動的戰(zhàn)抖。
老校長把我拉出醫(yī)務室,給我講述了一個與他相關的故事。
五十年前,這學校接收的第一批新生中,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他們都是以非常優(yōu)秀的成績考到這里來的。高中的教學模式和初中不同了,因此,有一部分原來閃閃發(fā)光的學生開始暗淡了;有一部分卻發(fā)出比原來更耀眼的光芒,讓其他人頓生妒忌之意。當妒忌沒有處理好,它就很容易變?yōu)椴缓侠淼某鸷?。開學不久,朋友甲左右逢源,呼風喚雨,星光閃耀。而原來處于鮮花與掌聲之中的朋友乙默默無聞。每次他倆一起出去,總有這個或者那個跟朋友甲打招呼,或者朋友甲向那個這個打招呼。而朋友乙的嘴巴上掛了一把鎖似的。因此,乙覺得自己是甲的陪襯。乙暗暗在學習上用功,發(fā)誓要在分數(shù)上超過甲。并且,朋友甲今天要參加一個什么會議,明天又要交什么匯報,乙在時間上占有很大的優(yōu)勢。朋友甲感覺到了他倆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想找乙出來好好談談,可是每次看到乙努力學習的身影,又不忍心去打擾我。
在學校的考試總結大會上,朋友乙獲得了三等獎學金,而甲獲得了一等獎學金。乙心里不平衡了:我學得比我少憑什么分數(shù)比我高呢?甲笑著向他道賀,他理解為嘲笑和挑釁。特別是聽到別人說“他能得到三等獎學金,還不是因為那個得一等獎學金的朋友輔導!”他這時候咬牙切齒。
仇恨長久的積壓在心里,使得我的心理扭曲得變了模樣。終于,在一個夜晚,朋友甲應約來到那個不太顯眼的大石球旁,等待著與乙重歸于好。石球在甲身后動了動,滾了下來……
老校長說:“五十年來,我常常夢見石球轟轟的向自己滾來,我跑到哪里,石球就追到哪里。今天你的同學趴在地上的姿勢,與我的朋友死去時一模一樣。當時我誤認為是他來找我了,向我討要生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