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見到橙色女孩,我可真是用心良苦,不知有多少個日子,多少個星期,為了找她,我的足跡踏遍了整個弗龍訥地區(qū)。但我現(xiàn)在不想在這上面花費筆墨,否則,這封信必然會變成一本累贅不堪的流水賬?! ?/p>
要記住,在這個故事中,只有一條紅線,喬治,那就是:我與神秘的橙色女孩的數(shù)次真實相遇。因此,我沒有必要向你連篇累牘地報告我尋而不得的多次經(jīng)歷。正如所有關(guān)于那些未能中獎的彩民的故事,也都是毫無意義的。你曾聽過那樣的故事嗎?你在報紙或畫刊上讀過,關(guān)于某個并沒有成為“彩票大富翁”的彩民的故事嗎?其中的道理跟此處的完全一樣。橙色女孩的故事,不妨認(rèn)為,它猶如一次大型博彩的故事。在此類故事中,只有那些中獎的彩票才是可見的。各種報刊上提到的,只是那些中彩的!
我走進(jìn)大教堂,但并沒有立即看見她。管風(fēng)琴奏響巴赫的一支序曲――就在這一刻,我猛然發(fā)現(xiàn)了她。頓時,我僵若冰石,我渾身燥熱?! ?/p>
橙色女孩坐在教堂中間的過道對面。那只可能是她。在禮拜儀式進(jìn)行的整個過程中,她轉(zhuǎn)身朝合唱隊望了一眼,他們正在唱圣誕歌。今天,她沒有穿那件橙色的滑雪衫,她手里也沒有裝滿橙子的大紙袋――畢竟是圣誕節(jié)啊。她穿著黑色大衣,腦后的頭發(fā)用發(fā)夾緊緊地扎在一起。
牧師到底說了些什么,我?guī)缀跻痪湟矝]聽清。終于,管風(fēng)琴奏響了禮拜儀式的終曲。教友們紛紛從凳子上起身。而我得睜大眼睛,千萬不能讓橙色女孩在我面前再次消失。她從我的座位旁經(jīng)過,她的頭微微動了動。我不清楚,她是否已注意到了我。她是一個人來的。她比我記憶中的她更美了――所有的圣誕光輝可能都已匯聚在這個女人身上?! ?/p>
我緊緊地跟在她身后。有人站在教堂外面互致祝福之辭??晌业哪抗鈪s盯著橙色女孩后頸上那只神奇的銀質(zhì)發(fā)夾。她朝格倫森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保持著幾米的距離。下雪了,冰涼的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潮濕的雪片飛到了橙色女孩的黑發(fā)上?! ?/p>
快到奧弗勒·施羅茨街時,我終于追上了她。我一步跨到她前面,然后轉(zhuǎn)身愉快地對她說:“祝福圣誕!”
她顯得很意外,或者,也許她只是裝出意外的樣子――是否如此,我不清楚。她微笑著,笑得模棱兩可。她說:“祝福圣誕?!薄 ?/p>
這時,她真的笑了。我們繼續(xù)往前走。我想,她并不反對跟我一起走。我雖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我相信,她喜歡這樣。這時,我看見了兩只橙子的輪廓,它們藏在她黑色大衣的口袋里。它們完全一樣大、一樣圓?! ?/p>
我覺得,我必須再說幾句話,否則,我就得從她身邊走過并且聲明,我沒時間了??墒聦嵣?,在我一生中,從沒有過那么多的時間。我分明感到,自己就站在時間之源――我停滯在一切時代的目標(biāo)和目的上。此處,我必須引用丹麥詩人皮特·海恩的一句話:“誰要是不在此時活著,就永遠(yuǎn)不會活著。您會怎么辦?”
而我活在此時,并且是時候了,因為我以前從未活過。我的心中一片歡騰。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問道:“也就是說,你不是在去格陵蘭的路上?” 這真是一句愚蠢透頂?shù)脑?!她迷惑不解地瞇起了眼睛?!拔铱刹蛔≡谀抢铩保f。
這時,我才忽然想起,奧斯陸有一個街區(qū),名字也叫“格陵蘭”。這使我尷尬極了。不過我覺得,既然已經(jīng)把話說出來了,不如就堅持到底。我便接著說:“我指的是,到格陵蘭冰原去。乘坐一架八只狗拉的大雪橇,還要帶上十公斤橙子?!薄 ∷谖⑿ΘD―還是沒有微笑呢?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從走出那輛開往弗龍訥的有軌電車以來,她也許就再也沒想起過我。這真是令我極度失望。我猛然覺得,我正在失去腳下大地的堅實支撐??蛇@也是一種舒解。畢竟,從我那次掀翻她的橙子以來,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個月;而在那之前,我們本來就素不相識,更何況那一幕“好戲”也僅僅持續(xù)了微不足道的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