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所言有理。我只是不解,為何她要拿珠翠纏繞裸身?”
“你們捕人的鐵鏈,人人知道是枷鎖樊籬?!碧煜栉醇按鹧?,青離倒幽然笑道,“可純金鑄成的鏈子,就未必人人知道了;就算心里還明白,也鎖在里面出不來。”
云舒默然。
“其實我剛才一直在想?!碧煜栝_腔道,“門外三物之間有何關(guān)聯(lián)?與樊七巧又是何關(guān)系?如今見了這骨骸,就更好奇,那圖冊后面不是還有民間搜集的一些史料?青離你與我看看?!?/p>
“小心有毒,看完好好擦手?!鼻嚯x拿白布襯了遞給他,又道,“里面似乎也沒什么新鮮的,一個話本故事又疑是宋人的杜撰?!?/p>
天翔翻翻,關(guān)于樊七巧的生平出身,一概沒有記述,多的是傳說里殺了這個將軍那個國主的事跡,早聽得爛熟不說,又寫得怪力亂神,不可采信。唯有一篇文中諱“匡”、“胤”的話本故事,還算提些不曾聽說的事情,可一看那題目“淫七巧縱欲亡身”,就先把這可信度去了一半。
往后再看,這文很名副其實,附帶詳細(xì)過程描寫的有七位男性:一個畫師,兩個販夫,三個武官與一個男相公,外加家奴童仆買一送N若干。
剛才拿著這書冊時青離已經(jīng)被狗血荼毒過一遍,此時趁早到邊上去仔細(xì)研究墻上那三首詩。
看著看著,倒也看出點門道來。
“這三首詩,莫不是樊七巧自述生平?”青離回頭望著兩個男人,聲音有些激動,“少小出身,正是‘貧女’,機緣巧合,成了那《 俠客行 》所詠之刺客?”
“姐姐你才看出來??!”天翔頭也不抬地說,“可就算如此又有何用?”
即使明知對方看不到,青離也憤怒地瞪回一眼,轉(zhuǎn)回來繼續(xù)合計去了。
如果是這樣,錦瑟在此卻是什么意思呢?
沒有任何記錄說樊七巧后來改行從事音樂吧。
這邊沒頭緒,青離忍不住又拿了那三件道具看,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無名氏之畫。
真是漂亮……漂亮得邪行。
仿佛畫者已把生命融進(jìn)去的那種攝人心魄的感覺。
“剛才你說筆力平庸,卻畫出如此好畫,我猜得是為什么了?!?/p>
“什么?”青離看時,卻是云舒不知何時湊過來說的話,遂問道。
“他并非用筆,而是用心――畫這畫的應(yīng)當(dāng)是個十分傾慕七巧的男子吧。”
青離愣住,那一瞬間竟覺物換星移,如莊周夢蝶,分不清自己是在明朝還是在五代,這墓穴到底是客鄉(xiāng)還是歸宿,對面的人是沈云舒還是作畫的無名氏。良久,才吐出一句:“那你覺得樊七巧喜歡他嗎?”
云舒重重地點頭。
“為何?”
“因為她留詩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啊?!?/p>
青離幾乎站立不穩(wěn),原來五百年前的故事,與五百年后,并無二致……
《 錦瑟 》此詩,是墓主人的結(jié)局。
坐擁傾城之富、四海聲名,卻無法牽起一個窮畫家的手……
也許,是不想一輩子欺騙心愛的人;也許,情永遠(yuǎn)難比金堅,她信不過他;也許……
沒人知道究竟為什么了。
只知道,她曾經(jīng)在乎,但最終沒有選擇。
放手那一聲,是藍(lán)田玉碎,是鮫人夜哭,是一句幽幽的嘆息:惘然。
等等,畫師?!
那話本故事上,好似提到一個畫師?
樊七巧這種女人,在后世被人涂污抹穢,簡直是一定的??上M{言制造者還能有那么一點點職業(yè)精神 ―― 起碼存在過的人物要用真名啊!
于是青離急切問道:“天翔,那個故事上第一個,咳,就是那個畫師,叫什么?”
“哦,金深然?!碧煜璨唤?jīng)意地答道,“怎么問這個?”
所謂醍醐灌頂,就是這種感覺吧。
如果用現(xiàn)代的語言描述,就像是電影的蒙太奇鏡頭,飛速閃過三個畫面:“苦恨年年壓金線”之“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之“深”;還有《 錦瑟 》最后一句中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