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面帶疑惑,但反正這些極易得的,見云舒說得誠摯,便依言而行,須臾備齊。
“約半個時辰后,你來那邊看?!鄙蛟剖嬷钢粔K疏有草色的平整土地,對小童笑道。
小童繼續(xù)忙去了。云舒略一運(yùn)氣,巨“筆”如椽,飽蘸濃“墨”,幾番騰挪,地上已現(xiàn)龍蛇飛舞、鐵畫銀鉤的八個大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字雖好,可作為賀禮,是否薄了些?又為何不討筆墨,寫在紙上?”青離此時已猜知就里,不由得心中震動,卻也暗暗佩服他的急中生智,但表面就更要裝做懵懂,只纏著問云舒。
“待會兒你便知道了?!痹剖嬉恍?,還要賣個關(guān)子。
( 二 )
將為?篋探囊發(fā)匱之盜而為守備……然而巨盜至,則負(fù)匱揭篋擔(dān)囊而趨,唯恐緘滕扃?之不固也。
――《 莊子 》
螞蟻從四面八方涌來,貪婪地吸吮它們最愛的蜜糖,人類的欲望虛榮、恐懼迷茫都可笑地?fù)?dān)在這些事不關(guān)己的生物身上。恭順伯府的“祥瑞”之兆只怕第二天便會傳遍洛陽的大街小巷,這倒不是沈云舒裝神弄鬼不肯說出這“祥瑞”是由廢糖水和破掃把炮制得來,而是因?yàn)榘素缘膫鞑フ邆儽旧硪闹皇菉蕵?,不是真相?/p>
這也是柳不恕當(dāng)年在某案子后留下螞蟻組成的“不恕”二字的謎底,云舒當(dāng)時想了幾天終于猜破,于是更堅定柳不恕是普通人而非鬼神的信心。
雖然云舒據(jù)實(shí)以告,但看著黑絨絨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大字,以及圍觀人群的驚嘆稱奇,老太君臉上還是樂開了花,下來扶住二人肩頭仔細(xì)看,連連道:“難為兩個孩子,又齊整,又知禮,還這么有心思。老身倒想見見你們爹娘,問問是哪輩子修來的福?!?/p>
這府上,老太太便是天子,見老太太這么高興,眾人皆順勢抬舉二人,最后竟給這初見的二人看了座,扶上親朋的壽席,連那接引小童都面上有光。
青離落座,放眼四顧。那主桌上首坐的是老太君與恭順伯母子,老太君滿頭銀發(fā),體形富態(tài),慈眉善目,喜氣盈盈。恭順伯中等身量,蟒袍玉帶,華冠云靴,頗多佩飾,雖年紀(jì)約四五十,卻有些浮夸不穩(wěn)之感。再旁邊坐的是一女子,看位次應(yīng)是夫人,三四十歲左右,保養(yǎng)姣好,皮膚白皙,朱唇貝齒,舉止親切,年輕時也當(dāng)是位美人。四周還有些府中直系兒孫及媳婦,不一一表了。按規(guī)矩,青離估計自己這桌上是稍遠(yuǎn)一些的親朋,例如夫人、媳婦家的親戚,便也環(huán)顧一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自己這桌上,竟另有一個夫人!那輪廓眉眼、嘴唇鼻子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不過,細(xì)看一下,這女子雖然與上首的夫人長得一模一樣,衣著也算新鮮得體,但眉頭微蹙,面色枯黃,比較來看,感覺是上首的夫人站在太陽光下,而這個女子頭上一團(tuán)烏云。女子身旁是個半禿的男子,顴骨凸起,目有紅絲,想必是她丈夫了,配在一起,顯得格外潦倒。
“敢問大姐,那女子與府上夫人可是姐妹?”云舒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diǎn),出于好奇,低聲問身邊一位實(shí)際更應(yīng)該叫“大嬸”的女眷。
“可不是嘛!要么怎么說,‘時乖黃金失色,運(yùn)來頑鐵生輝’。這萬柔桃與萬嬌杏本是一奶同胞的孿生姐妹,當(dāng)初啊,還是姐姐柔桃先嫁了個日進(jìn)斗金的顧大戶做妻,雖說是商賈人家,那吃穿用度,也是尋常人做夢都不敢想的;這妹妹嬌杏,雖說嫁到伯府,卻是做小,一年也見不得伯爺兩次,那時節(jié),整日里偷偷抹淚的。誰知后來,大戶家竟敗落了,倒是嬌杏肚子爭氣,生了個大胖小子,趕上正室亡故了,便扶了正,現(xiàn)在成了鳳冠霞帔的誥命夫人。唉,這人生際遇,各有分定,半點(diǎn)不由人哪?!贝髬疬呎f邊搖頭嘆息。
云舒還想問點(diǎn)什么,卻被一陣鑼鼓梆子打斷了。老太君愛熱鬧,這是請來的雜耍藝人、戲班子還有說書的先兒。
看時,有男女先兒各一名,穿青布攢錢褂,手中拿著短板家伙。戲班子約有十幾人,雖臉上畫了油彩,卻也還能看出大多是小孩子,其中一個唱黑臉的不小心跌了頗重的一跤,又不敢哭,憋得臉上的張飛也愁苦不堪。而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雜耍藝人,有的翻著筋斗進(jìn)來,有的手上輪著三只果子丟,有的臉上畫了黑白小丑邊走邊插科打諢,為首的是個穿紅衣的小廝,一雙笑眼,神情動作中透著一種狡黠與干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