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市拉了十盆花,從書店扛了兩打書,還約了一個老師周末上門教素描,一切都為了讓那個正窩在床上的人,想要起床面對現(xiàn)實的時候,有可供消磨時間的東西――除了叫外賣和上廁所,媽媽已經(jīng)在床上窩了三天了。
我知道老爸肯定會收拾那個渾蛋的。卸胳膊卸腿都不解恨,最好把他小JJ切下來??墒蔷退阋怂拿?,這個家的平和,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問,也什么都不勸。
奉行三不原則的我守在床邊安靜地玩PSP,就好像父母剛剛發(fā)生了一場小口角,而我正在等待其中一人的召喚,等待他們的和解。
如果我努力微笑,隨著時間的流逝,是不是可以讓一切隱入云霧中不顯現(xiàn),而大家也就當做一切都沒發(fā)生呢?
我相信老爸是世上最顧及妻女的男子。
老爸和媽媽的相遇是人生的一場驚艷的邂逅,那故事最美的時候我沒有遇見,但聽過一次今生不忘。
有些人生來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比如我媽媽。我外公曾是一家大型國營廠的廠長,而我媽媽是他無比寵愛的獨生女,兩條粗亮的大辮子垂至腰下,漂亮又靦腆,走到哪里都是風景。那時我爸是一個剛分配到他們廠的小青年,父母雙亡,靠自己讀完大學,人有點清高也有點傲。
聽媽媽說,那時,每當十六歲的她婷婷裊裊走過工人宿舍時,所有的男工人都會跑到走廊上張望她。只有老爸坐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里埋頭看報紙,正眼都不往外面瞧。但就是這樣一個白衫黑褲、干凈的五四頭的木頭,卻反叫她記在心里了,時時不忘。老爸后來悄悄地告訴我,那個時候他其實是假裝與眾不同,實際上他每次都在報紙后面偷偷瞄她。
老爸說,他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就是他這輩子要娶的人。
后來廠里舉辦舞會,老爸請媽媽跳了一夜的舞。散場了,下雨了,他用自行車送媽媽回家。兩人共披一件雨衣。媽媽怕把雨衣扯過來太多,坐在后面緊張地動都不敢動,結(jié)果路上掉了一只鞋子都不知道。
――我一直一直覺得,即使在那個樸實如麥子的年代,老爸馱她回家的那個雨夜,依然浪漫得像電影故事。
再后來,他們的交往遭到了我外婆的反對,媽媽太溫順,老爸太清高,于是分了。那之后,老爸因為不想當一輩子的技術(shù)員,扔掉當時的鐵飯碗,開始下海經(jīng)商,起起伏伏了幾年,生意才有點起色。而我外公那幾年離開廠子從政,一路高升再高升。
七年后,當我外公去世,命運又把他們聯(lián)系在了一起。我外公是視察工作時遇到車禍去世的,和他伉儷情深的外婆一下子病重。
從來都偷偷關(guān)注他們消息的老爸,就在那個時候,再次穿著亮閃閃的披風,騎著白馬來到了我媽媽的身邊,一心一意地照顧我外婆。
那個時候的媽媽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在當時算個大齡女青年了,但并不代表裙下無臣。特別是外公去世后,外公好幾個老朋友都想把我媽招為兒媳婦??晌矣⒖o敵能干可靠的老爸,披荊斬棘,打敗了那幫子眼睛長在頭頂?shù)母吒勺拥堋?/p>
半年后外婆去世,離世前把媽媽的手放在老爸的手心里。
我媽媽沒有變成孤苦無依的一個人,因為老爸娶到了他心目中最美麗的姑娘。
――這個我心目中最美的愛情故事,如今卻在歲月里面臨著枯萎。
在家努力研究菜譜的我,終于拼出了一桌烏七八糟的東西。
老爸很賞面子地回家吃飯,媽媽也終于離開了她的一畝三分地。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保養(yǎng)良好的皮膚上忽然之間有了歲月爬過的痕跡。
那些味道奇異的菜他倆食不知味地吃了下去,然后,洗碗,擦桌子,那樣的默契卻又互不言語,漠然的神色叫人想到“相敬如冰”四字。
這個家在小心翼翼地走鋼絲,維持著令人心驚的平衡,又脆弱得像風中的一根蛛絲,隨時都會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