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些有錢的人,腦子就是聰明,比起我們包工頭簡直聰明100倍。雖然我們包工頭也有點錢,但是比起胡總,那就差遠了。我們包工頭和胡總相比,最根本的區(qū)別就是看東西的眼光不同。比如看我,包工頭就只會讓我去搬水泥,每天賺10塊錢。而胡總呢?卻讓我當上派頭十足的總經(jīng)理助理,每天賺100塊錢,還花了上萬塊錢給我買高檔手機、西裝、領(lǐng)帶、皮鞋什么的,把我包裝起來,讓我變成一個有身份的人。當然,我不能算東西,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胡總眼光獨到。
現(xiàn)在我正坐在胡總的辦公室里。多么豪華的辦公室啊。按照正常情況,像我這樣的民工,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踏進半步。如果踏進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里面要裝修,包工頭派我進來干活。更不要說,能夠在里面的真皮沙發(fā)、老板椅上坐著,手臂撐在三米多長的大班臺上,托著下巴想心事了,那并不比一個小矮人娶上白雪公主容易多少。
我現(xiàn)在是在天堂里。在這以前,我一直是在地獄。是胡總把我?guī)У教焯脕淼?。而胡總為什么要把我從地獄帶到天堂來呢?她當然不是為了好玩,而是要在關(guān)鍵時候派我用場的。什么用場呢?現(xiàn)在讓我坐在這里,就是在派用場。
我坐在這里,就是環(huán)亞鞋城的總經(jīng)理助理,胡總的戀愛對象,公司的高級主管,那是多么重要的角色啊。沒有人敢把我看成一個民工。我,阿商,是一個有身份的人。雖然我知道我實際上就是一個民工。如果我跑到澡堂子里去,把衣服褲子扒個精光,然后跟三個月前那個也是光著身體的我比較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背上多了好幾道傷疤。
而在別人的眼睛里,我已經(jīng)是換了一個人了。那個民工阿商,已經(jīng)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甚至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由此可見,我們每天看到的人,雖然形形色色,身份也不相同,有的叫市長,有的叫局長,有的叫董事長,有的叫老板,也有的叫民工,還有的叫要飯的。其實都只是一個表面化的符號。像一場戲里臨時扮演的各種角色。只是因為某個安排,或者一個偶然的機會,化裝一下就出場了。用不著當真的。而且這些角色,說不定有時候會互相變換的??赡芙裉爝@個要飯的,明天有很多人都在叫他市長,或者董事長,誰知道呢?就像我,以前的民工阿商,現(xiàn)在人家都叫我吳總助,甚至故意少叫一個字,就是最后那個助字,那么,你知道人家在叫我什么嗎?你試著叫我一聲看?謝謝。
我還摸過胡總,還親過她,抱過她,摟著她跳過舞。一個多么高貴的美女,億萬富商家的千金小姐,就這么被我占了便宜。以后我要是改行寫小說的話,把這件事情寫出來,看到的人肯定不會相信。但是千真萬確,我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了。現(xiàn)在環(huán)亞鞋城開不了業(yè),欠了外面一屁股債還不了,胡老板和胡總也已經(jīng)遠走高飛了,也就輪到我民工阿商閃亮登場了。當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民工阿商了。我是總經(jīng)理助理了。胡老板和胡總不在,我就是環(huán)亞鞋城的老大了。我是否應該馬上逃跑?我看不能。一跑,我就跑回民工中去了。就從天堂跑回地獄去了。而我坐在這里,舒舒服服,冠冕堂皇,專心演好胡總給我安排的角色,有什么不好呢?所以我不能跑。跑了也對不起胡總對我的情份。雖然她的情份,可能帶有功利目的,甚至存在圈套與陷阱的可能,還差點讓我丟了小命。但這已經(jīng)過去了。
我現(xiàn)在應該好好享受一個有身份的人所擁有的尊貴和待遇。不是為了胡總,而是為我自己。因為我知道,我目前擁有的尊貴和待遇,將是非常短暫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消失的。但我畢竟現(xiàn)在正擁有著。就像那些有錢人住在幾萬塊錢一夜的總統(tǒng)套房里,不也就是呆在里面十多個小時?所擁有的時間也是短暫的,難道能夠在里面呆100年?即使他的錢夠多,真的在里面呆了100年,而且還沒有死掉,那他能夠呆200年嗎?還有一個賣鉆石的娶了美女李紅艷做老婆,興奮得不得了,沒過一年就離婚了,滿打滿算,也就是擁有了一年的美女老婆,第二年就是別人的了。所以世界上再美好的東西,對于每個人來說,如果擁有,都只能算是曾經(jīng)擁有,或由你暫時保管,很快就會消失的。就像你持有的一支股票,你可能靠它賺點,或虧點,但你終究要拋掉的??创闼鶕碛械乃袞|西,都像看待你暫時持有的股票那樣,可能會放松些。最重要的是在擁有的時候好好珍惜就行了。
比如我民工阿商,現(xiàn)在正擁有著一個有身份的人的尊貴和待遇。那就是我持有的一支股票,也許不管是賺是虧,明天我就拋掉了,但是我并不需要因為這一點,而主動清倉。
于是,我就變得心安理得。
我給自己泡了一杯茶,悠閑地品味著。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在工地上用嘴巴對著自來水籠頭,朝肚子里大口大口灌自來水啦。我現(xiàn)在喝的是最好的鐵觀音。那種濃郁的茶香味,還是比自來水味道好多了啊。
我正享受著,就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我老練地說了一聲: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兩個人,男的。其中一個戴著眼鏡。
戴眼鏡的說:你好,胡總在吧?
我說:胡總?cè)ハ愀哿耍沂撬闹?,請問,有什么事情可以幫到你嗎?/p>
他說:我是建行信貸部的主任,姓彭,和你們胡總很熟的,這位是我們建行的法律顧問高律師。
我站起身來,上去和他們握手,請他們坐到沙發(fā)上,為他們泡上差,然后跟他們交換了名片。
彭主任看著我的名片,說:哦,是吳總助,以前沒有看到你,新來的吧?
我說:是的,剛來不久。
他說:以前是在哪里做的?
我想了想,說:沒做什么,在家里。
他說:那吳總助家里肯定是很富有的,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來這里鍛煉的吧?
我的臉有點熱,說:一般般啦。
他說:來這里工作適應嗎?
我說:還可以,邊學邊干吧。你找胡總有事嗎?
他說:有事,她什么時候回來?
我說:現(xiàn)在還沒法確定,你的事急不急?
他說:很急啊,必須上找到她。
我說:這有難度,要不,你先把事情告訴我,我盡快轉(zhuǎn)告她?
他說:這……那高律師,你說吧。
高律師說:吳先生,我這次是受總行委托,專門來處理貴公司拖欠建行兩億元貸款的事情。
我說:那兩億貸款不是剛到期嗎?
他說:哪里是剛到期,已經(jīng)逾期三個月了,前面你們胡總一直說鞋城要開業(yè),一開業(yè)就把貸款全部還清,現(xiàn)在看來馬上開業(yè)不太現(xiàn)實,你們必須立即籌集資金還貸。
我說:這件事的確很重大,也不是我能作主的,我會想法聯(lián)系胡總,讓她盡快給你們答復。
他說:沒有時間了,貸款到期,必須償還。現(xiàn)在已經(jīng)逾期三個月,這么大的數(shù)目,如果收不回來,從支行到分行,再到總行,責任沒有一個人能夠承擔得起。請你以最快速度轉(zhuǎn)告胡總,三天之內(nèi),給予明確答復,十天之內(nèi),還清全部貸款,還有罰息。
我說:好,好,我馬上去找她。另外問一句,這么多錢,要是還不出來呢?
他說:我們已經(jīng)準備好相關(guān)起訴材料,如果十天之內(nèi),貴公司沒有還清拖欠貸款和罰息,我們會在第十一天準時向法院起訴。這是專門向貴公司發(fā)出的律師函,請簽收。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看來已經(jīng)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