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幾千年來圣賢的教導并沒有管住大家不安分的心?因為缺乏了一個西方的“公平機會”,所以人們難免會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面對這樣的追問,王侯將相還真不好回答,或回答的并沒有多少底氣。(提要)
同事熱議山西黑窯工事件,其中一位同事說:“公平與效率是國家機器兩個必備的輪子,失去其中任何一個的后果都是車毀人亡。千百年來,公平一直都是我們這個民族缺少的。其實歷史上的很多個朝代統(tǒng)治者也都了解這一點,所以包括儒、佛、道在內的流派都曾經(jīng)參與到公平的構建中。”
這個觀點,對了三分之一。三句話中,第一句基本正確,而后兩句就值得商榷。
人類的發(fā)展其實一直在公平與效率之間走鋼絲。因為公平和效率就像太陽和月亮,很難二者同輝。強調公平,必然犧牲效率。強調效率,很難兼顧公平。正如艾豐老師的“竹竿論”,一根竹竿過城門,不分先后固然公平,但那是過不去的。要過去就必須有先有后,先過的部分和后過的部分當然就不“公平”了。
同事把效率和公平比作兩個輪子,這不為錯,但有些牽強。在我看來,二者更像一部車的動力系統(tǒng)和制動系統(tǒng),雖然看起來目的相反,但又缺一不可。光有動力系統(tǒng),車固然跑的快,但結果只能是車毀人亡;光有制動系統(tǒng),車不成為車。所以,人類的歷史濃縮一下,其實就是公平與效率的博奕,所謂理想社會,就是尋找到了二者的平衡點。
我們這個民族歷來缺乏公平這話不錯,但問題是有哪個民族又不缺乏公平呢?美國看起來是最自由民主的國家,在一些人眼里也似乎比較公平。但是布什可以坐空軍一號,一般美國人可以嗎?所以,任何一個社會都沒有絕對的公平,絕對公平只是人類的幻想。
為什么不可能絕對公平?因為它違背自然規(guī)律。人類社會的動力來自差距,就像水一樣,有落差才有動能,才能發(fā)電。
比較而言,中國人其實更喜歡公平。比如中國自古就“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就是典型的寧可犧牲效率也要追求公平的思維。而中國歷史上任何一次暴動,幾乎也都延續(xù)了陳勝的“均貧富,等貴賤”思想,都是在打破舊的不公平體制。但是幾千年來重復的歷史,無不是推翻一種不公平,又建立起新的不公平。
所以,問題的關鍵不是去尋找本來就不存在的“天下大公”,而關鍵是如何正視現(xiàn)實,找到效率與公平的平衡點。
西方總體上的努力方向是強調“機會公平”,即讓大家盡量能在同等條件下起跑。這樣,你是否跑得過別人就成為你自己的事情。由于機會公平,結果縱然有再大差異,一般也容易讓人平衡。所以,近二三百年來,總體而言西方政體比東方穩(wěn)定。
而東方的思路是讓人接受現(xiàn)有秩序。比如儒家,并非如同事所言,在參與公平本身的構建。儒家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老子養(yǎng)了兒子,兒子就得聽老子的,這就是秩序。所以,儒家不過是告訴沒有享受到公平的人:命該如此,你先天就是“治于人”的。
而道家的作用是讓大家“寡欲不爭”,“以其不爭也,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說白了仍然和儒家一樣的本質:讓人認命。在這里我不想議論佛家,因為佛家的境界不在于此,因此議論起來難免會斷章取義或南轅北轍。
故,為什么幾千年來圣賢的教導并沒有管住大家不安分的心?因為缺乏了一個西方的“公平機會”,所以人們難免會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面對這樣的追問,王侯將相還真不好回答,或回答的并沒有多少底氣。
所以,中國在公平與效率之間的博奕成本就非常之巨大。我們積累起來的財富(效率),一次次在打土豪分田地的追求公平中被摧毀。這也正是為什么勤勞智慧的中國人奮斗了幾千年,到頭來還是一窮二白的根源所在。2007-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