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不會懂的?！?/p>

“為什么這么說 ”

蘇講得飛快。“你從來就沒懂過她一分一毫。你是她的一塊心病?！?/p>

“胡說八道，”我高聲道，停了一會兒，我又重復道，“胡說八道?！碧K坐在床沿上，背挺得筆直，一只手擱在枕頭上。她說話時悲哀地望著前方。

“她要你做的事，你從來都不理會。你從來就沒做過一樣幫她的事。你一直都太自我中心了，就像你現(xiàn)在這樣。”我說，“如果我不關心她的話，我就不會夢到她了?！?/p>

“你夢到的不是她，”蘇說，“你夢到的是你自己。你想看我的日記，也是這個原因，你想看看有沒有寫到你?！?/p>

“你是不是跑到地窖里，”我一邊笑一邊道，“坐在那個小凳子上，在你那個小黑本子里記下我們所有人的所作所為 ”

我強迫自己繼續(xù)笑下去。我覺得心煩意亂，我需要制造出大量的噪音。我笑的時候把雙手撐在膝蓋上，可我?guī)缀醺杏X不到自己的膝蓋。蘇望著我的方式，仿佛不是在看，而是在回憶我。她從她枕頭底下把那個日記本拿出來，打開翻找其中的一頁。我止住笑，等著她?！鞍嗽戮湃铡闼懒艘呀浻惺盘炝?。今天誰都沒提起你。”她頓了頓，目光往下移了幾行?！敖芸说那榫w壞透了。他因為湯姆在樓梯上亂嚷嚷把他給弄傷了。湯姆的頭上給抓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好多血。午飯我們就把兩罐頭湯攪和在一起，應付了過去。杰克誰都不搭理。朱莉談起她一個叫德里克的男朋友。她說，她想哪天把他帶到家里來，問我們介不介意。我說不介意。杰克假裝沒聽見上樓去了?！彼终业揭豁?，繼續(xù)讀下去，這次帶上了更多的表情，“自從你死后，他就從來沒換過衣服。他不洗手，他什么都不洗，渾身難聞死了。他的手碰過面包后，我們就不想再碰了。你跟他什么話都不能說，誰知道他會不會打你。他總是準備打人，不過朱莉知道怎么來對付他……”蘇頓了頓，像是還要繼續(xù)念下去，可又改了主意，把日記啪地一合?！熬瓦@些。”她說。這之后，我們唇焦口燥地爭了有好幾分鐘，朱莉在午飯時間到底說了什么。

“她沒提要帶什么人回家?！蔽艺f。

“她提過!”

“她沒提?！碧K在地板上的一本書面前蹲下來細看，我離開的時候，她假裝沒注意。

樓下的收音機比剛才聽到的音量更大了。我撇下他下了樓。收音機開得那么響，是因為朱莉和德里克在爭執(zhí)。我在門口停住腳，想聽聽他們在說什么。德里克像是在懇求朱莉什么，他的語調都帶了哭腔。他們倆同時在說，幾乎是在吼，我一進門，他們倆都馬上住了口。德里克倚著桌子站著，兩手插在口袋里，兩腳在腳踝處交叉。他穿了身墨綠色的西裝，戴了條從一個金扣環(huán)繞過的領巾。朱莉在窗邊站著。我從他們倆中間穿過，把收音機給關了。然后我轉過身來，等著看他們倆誰先開口。我納悶他們倆，干嗎不到外面的花園里對著吼。朱莉說：“你想干嗎 ”她沒像德里克那么衣冠齊楚，踩了雙塑料拖鞋，穿了條仔褲，襯衫在乳房底下打了個結。“下來看看是誰在大呼小叫，還有，”我說，瞥了德里克一眼，“是誰打了湯姆?！敝炖蚵攸c著腳尖，意思是她希望我快點兒離開。

我慢慢穿過他們倆朝回走，前腳的腳跟落在后腳腳尖前，就像是在沒有標尺的情況下，用腳來丈量長短。德里克非常輕柔地清了清喉嚨，把表鏈拽出來看了看表。我看著他把表殼打開、關上又放回去。自從一個多禮拜前他第一次拜訪我們以來，我這是頭一次見他。不過在此期間，他已經好幾次開車過來，叫朱莉出去了。我聽到過外面汽車的引擎聲，還有朱莉跑下前門小徑的聲音，可我從沒像蘇和湯姆那樣攀著窗戶往外看。朱莉在外面整夜不歸也有兩三次了。她從不告訴我她去了哪兒，可她告訴蘇。夜宿不歸之后的次日早晨，她們倆就會在廚房里一坐幾個鐘頭，聊著天喝茶。沒準蘇已經全部記在她的日記里了，而朱莉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