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往常一樣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九點鐘上班,八點五十分到達,前后最多相差兩分鐘。由于考慮到開車很容易會因為交通問題而耽誤時間,所以除非有拜訪客戶的預(yù)約,他通常都是乘地鐵上下班。這也是他搬出父親的房子時所用的首要借口,當然,之后他就在靠近地鐵的區(qū)域內(nèi)租了一套小公寓。
至于為什么不是買,而是租,他也說不上來。不是經(jīng)濟的問題,他已經(jīng)晉升至張立辰這家律師事務(wù)所的合伙人,買一套小公寓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壓力。但是,或許是因為他不太愿意在一個固定的區(qū)域安身,又或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地鐵附近的嘈雜,反正,他說不上來。而且,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優(yōu)勢”,至少每一次被父親或者沈姨或者好事兒的師兄師姐拉去相親,他常常會因為沒有自己的房產(chǎn),加上不瘟不火的反應(yīng)而減少“麻煩”。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剛走到辦公桌邊,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把公文包放到桌上,伸手拿起電話,一邊拉開轉(zhuǎn)椅,一邊隨口應(yīng)道:“我是郁邊城?!?
是師姐打來的。幾乎是第一反應(yīng),他立刻就開口道:“對不起,我還是拒絕?!?
電話里好一陣的沉默,他知道這樣做太直接,太駁師姐的面子,但是他也還是選擇了沉默。直到對方嘆了口氣,掛斷電話,他才從筆架里抽出一支鋼筆,在手邊的便箋簿上飛速地寫了幾個字,然后也掛斷了電話。
盯著便箋簿上自己剛剛寫下的“齊開褚”,郁邊城微微皺了皺眉。他是真的不喜歡這個案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不喜歡。因為兇手,或者專業(yè)一點說,嫌疑犯,是齊開褚的女友,也或者更精確地說,是齊開褚兒子的母親,卻不是妻子。
主觀上,他討厭情殺案,因為動機無非遺產(chǎn)或者因愛生恨。而貪欲或者所謂的愛恨都是他認為的人類無聊的心理陰暗面。
客觀上,他討厭和當事人有瓜葛的案子。如果沒有記錯,他的好友齊啟白有一個弟弟就叫齊開褚,這無疑會影響他做判斷的專業(yè)性。
最重要的,按照他對齊啟白的了解,他不會希望他的朋友卷入他們家的是非。他和齊啟白是留學(xué)時候認識的。在他記憶中,啟白不是一個對家人有太多感情的人,甚至可以說,除去血緣,他對于他的家,在普通人看來那個相當顯赫的家庭,幾乎是沒有牽掛的。就連朋友,也幾乎只有他一個人。
留學(xué)的五年,如果不因為都是中國人,又恰恰是同鄉(xiāng),而且在某一天巧合的為了某件事情一起和別人打架,估計他們倆會成為好友的幾率也是零。畢竟,同樣身為高才生,同樣不喜歡太接近人群,他們都是同樣被旁人看做“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聰明”卻“冷漠自私”的另類。
而現(xiàn)在,齊開褚死了不到兩天,遠在英國的啟白也沒有和他聯(lián)系過,他可以假定啟白還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并不打算知會他。誰知道這件謀殺案里面會不會牽扯出一些家族丑聞。
所以,最聰明也最省事的做法就是拒絕這樁案子。
不過,出于對師姐一再拜托的好奇,他還是從抽屜里拿出放在辦公桌里的眼鏡,戴到鼻梁上,然后打開電腦,在網(wǎng)上搜索關(guān)于這件案子的相關(guān)報道。
媒體對這件事情的關(guān)注度相當高。齊開褚的父親,不但是商界有名的人物,在政界知名度也不低,而齊開褚的外公,曾是某軍區(qū)的高層。就連齊開褚本人,雖然不能排除祖上蔭庇的可能性,但目前在商界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如此顯赫的家庭,發(fā)生謀殺案,絕對是給媒體和市井小民提供了茶余飯后足夠的談資。
當然,大多數(shù)媒體都將焦點放在那個殺人的女人身上,她名字很特別,叫簡千屈。所有報道都介紹這個女人是齊開褚現(xiàn)任女友,也是時任最長久的女友,但齊開褚在被謀殺之前打算在三個月后和另一個女人結(jié)婚。
“因愛生恨”、“豪門夢碎”……幾乎所有的相關(guān)文章都是如此評價殺人動機??床坏绞裁葱路f的觀點,郁邊城開始一頁一頁的關(guān)閉網(wǎng)頁,滑動鼠標的手卻在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一張照片時頓住了。
這是張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正在走出一幢房子,一左一右兩個便衣,走向一輛警車。光線并不是特別好,角度也不佳,但總算是基本上照出了女人的輪廓和面目。
照片上無疑是謀殺的嫌疑犯——簡千屈。
但吸引住郁邊城的并不是她的容貌,當然,身為齊開褚身邊最長久的女友,必定具有相當?shù)拿烂?。他想看的,依然是她的表情?
盡管知道僅憑表情去判斷此人究竟是否真的犯了那些被指控的過錯是非常不“職業(yè)”的,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仍然會下意識地這么做,雖然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但還是讓他非常不喜歡自己,因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夠理性,而“感性”是他一直鄙夷和蔑視的一項特性。
意識到自己又有了不理性的思維,他毅然關(guān)閉了網(wǎng)頁。幾乎是同時,從虛掩的門縫里傳來
外面走廊上的一聲問好:“老板好!”旋即辦公室的門就突然被“撞”開,一個看得出曾經(jīng)是橢圓臉形卻因為發(fā)福而臉龐圓潤的男人笑著出現(xiàn)在辦公室里。他上半身越過辦公桌,拍了拍郁邊城的肩膀,“呵呵,小郁,昨天晚上我和你說起的那個J大的高才生怎么樣?考慮考慮?”
郁邊城視若無睹地繼續(xù)看向電腦,仿佛突然出現(xiàn)的張立辰,不是站在眼前而是在電腦屏幕里。
張立辰對他的反應(yīng)頗為挫敗,收回搭在郁邊城肩膀上的手,搔了搔本就不太整齊的頭發(fā),“小郁,你給點兒面子嘛!我回去一定會被毆打——”
郁邊城不說話,重新打開網(wǎng)頁瀏覽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