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亞下午飛抵魯濟涅機場,又乘機場巴士進入布拉格市區(qū)。她對這種交通工具的選擇多少有些抗命。作為一個哈樂根,應該雇一輛車或叫輛出租車。在那樣的空間里,只要拿一把刀架在司機的脖子上,局面總是能得到控制的。選擇飛機和巴士都不保險,它們屬于那種難以脫逃的小陷阱。
沒有人要殺我,她心里嘀咕道。沒人走這個心思。游俠的能量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塔布拉才會把同一家庭里的人斬盡殺絕。哈樂根保護游俠和他們的引路導師,但這是一種自愿的決定。作為一個哈樂根的孩子,完全可以聲明棄劍,接受一個凡名俗姓,在大機器里尋一席容身之地。只要他不惹是生非,塔布拉也不會去找他麻煩。
幾年前,瑪亞曾拜訪過約翰?米切爾?克雷默,他是格林曼――在雅典被塔布拉汽車炸彈殺害的英國哈樂根――僅存的后代??死啄缃褚咽羌s克夏郡一位大牧場主,瑪亞眼看著他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過那些為哞叫著的牲畜準備的飼料垛。“他們知道你有沒有逾越雷池,”他對她說?!斑@是你的選擇,瑪亞。你可以悄悄地走開,過一種正常的生活。”
瑪亞決定成為朱迪思?斯特蘭德,一位在曼徹斯特索福德大學教授幾門產品設計課程的年輕女士。她搬到了倫敦,開始作為助手在一家設計公司工作,最后終于得到了一份全職的差使。三年的城市生活,讓她應對了一系列個人的挑戰(zhàn),也小有一些成就?,攣嗊€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不帶武器離開住處的情景。塔布拉是防不勝防的,她感覺自己心虛得厲害,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街上的每個人都在看著她;每個向她這邊靠過來的人都可能是殺手。她等待著子彈和刀刃,可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慢慢地,她開始在家以外的地方停留更長的時間,嘗試以新的心態(tài)來面對這個世界。進屋以后和出門以前,她也不再趴在窗戶上看有沒有盯梢的,當她和新交的朋友一起在餐館吃飯時,也不再把槍藏在隱蔽處或專揀靠墻的座位坐。
4月里,她違背了哈樂根的一個主要規(guī)定,去看了精神科醫(yī)生。在布盧姆斯伯里區(qū)一個四壁都是圖書的房間里,她享用了5個昂貴的療程。她想談談她的童年以及在阿森納地鐵站里的初露鋒芒,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本內特醫(yī)生是個干干凈凈的小老頭,對葡萄酒和古瓷器所知甚詳。瑪亞還記得當她以公民相稱時他做出的告白。
“不錯,我當然是一個公民,”他說?!拔疑L在英國?!?/p>
“這也是我父親采用過的稱號。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不是公民就是游民?!?/p>
本內特醫(yī)生摘下金絲邊眼鏡,用一塊綠色的絨布頭兒擦拭著鏡片?!盀槭裁催@么說呢?”
“公民是那些自以為知道這個世界將要發(fā)生什么的人們。”
“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朱迪思。那種話我可不敢說。但我對時事動態(tài)還是略知一二的。每天開始繁重勞作之前,我都是要看新聞的?!?/p>
瑪亞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他實話實說?!澳闼赖拇蟛糠质聦嵍际腔孟?。歷史的真正斗爭都發(fā)生在表象之下?!?/p>
本內特醫(yī)生賜她一個微笑?!霸俑艺f說游民。”
“游民是那些面對生存挑戰(zhàn)敗下陣來的人們,他們除了每天混日子便一無所知?!?/p>
“你是說窮人?”
“他們有可能受窮或困頓于第三世界,但他們仍然有能力自我轉變。父親曾說過:‘公民忽視事實。游民又太累了?!?/p>
本內特重新戴上眼鏡,把記事本拿過來?!耙苍S咱們應該談談你的父母?!?/p>
治療就此打住。她能就索恩說些什么呢?她父親是逃過塔布拉5次刺殺企圖的哈樂根。他高傲、冷酷,還非常勇敢?,攣喌哪赣H來自與哈樂根幾世修好的錫克教1家庭。以母親為榮,她的右手腕上一直戴著一個鋼質的卡拉手鐲。
那年夏天,設計公司的一位女同事帶她到西倫敦逛了婦女服飾商店?,攣嗁I了一些很有格調的艷麗服裝。她開始看電視,試著去相信那些新聞。時不時地,她還真有了一種安逸感――近乎心滿意足――對來自大機器的紛繁干擾也能處之泰然了??傆行┬碌膽n慮會浮上心頭,就像總有新的產品要推介給消費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