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藝術家談心(訪問者:趙波)
1/如果感到憂傷,最會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鐘/ 昨日翻書讀到布萊希特的一首詩——《回憶瑪麗·安》,讀著讀著,心頭便隱隱有一絲憂傷的情緒。這時候我并沒有想讓這種感傷的情緒停止下來,反而,我想叫它延續(xù)。因為,漸漸的,我的心里又滋生出一種美好和歡愉。此刻我愿意把這首詩歌默讀下來送給你——如果你感到憂傷。
回憶瑪麗?安
——布萊希特
那是藍色九月的一天
我在一株梨樹的細長陰影下
靜靜摟著她,我的情人是這樣
蒼白和沉默,仿佛一個不逝的夢。
在我們頭上,在夏天明亮的空中,
有一朵云,我的雙眼久久凝望它,
它很白,很高,離我們很遠,
然后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
自那天以后,很多月亮
悄悄移過天空,落下去。
那些梨樹大概被砍去當柴燒了,
而如果你問,那場戀愛怎么了?
我必須承認,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然而我知道你試圖說什么。
她的臉是什么樣子我已記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天我吻了她。
至于那個吻,我早已忘記,
但是那朵空中漂浮的云,
我卻依然記得,永不會忘記,
它很白,在很高的空中移動。
那些梨樹可能還在開花,
那個女人可能生了第七個孩子,
然而那朵云卻只出現(xiàn)了幾分鐘,
當我抬頭,它已不知去向。
記得我之前寫到過“憂慮是不是消沉了的歡樂?歡樂是不是憂慮的短暫過渡?”,也許憂傷與歡愉本來就是同一件東西,只是不同時間狀態(tài)下,它們有著不同的表現(xiàn)。人們無需刻意去避免去克服,它們是生活的種種。
2/個人生活上什么事情能讓你生氣和憤怒?社會層面的呢?
鐘/ 生氣和憤怒,想想……比如:做著做著飯,突然停水了……我會生氣、焦急乃至“憤怒”——這可怎么辦,客人朋友等著檢驗我的上好廚藝呢!社會層面的,沒有。或者,很多。博爾赫斯說:無限與零很難分清。就像超女超男,他們有著成萬上億的粉絲,但是這些粉絲仿佛又是相似的。那跟零或一有什么區(qū)別呢?任何一個年代都有它的偉大與弊病。再說,生氣與憤怒能夠解決什么呢?反而使自己和周圍的人群更加“憤怒”和不理智。導致事情惡化。而如果,你能發(fā)現(xiàn)到那些不好事情的背后,有一份“小小”的明麗與美好,你去歌唱、贊美它,于是那些本來憤怒的人或許也變得平靜有愛了。回到剛才,我做飯,突然停水了,于是我走出廚房到客廳給友人彈了一個曲子或聽某友人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多年之后大家回憶起來還是那樣的快樂珍惜。而水,剛才停掉的令我生氣的水,在歌聲和故事里已經嘩啦啦流出來了。
3/你覺得現(xiàn)時代很多人有心理疾病的原因是什么?現(xiàn)代人的問題在哪里?是社會病了還是我們病了?知識分子能做什么呢?
鐘/ 我覺得,沒什么現(xiàn)代人的問題。追根溯源,只是“人”的問題。幾乎每一個時代的人都在抱怨自己生存的這個年代沒有上一個、上很多個年代好!這已經是個通病。我生活在當下,如果要去找當下現(xiàn)代人的問題和心理疾病,我發(fā)現(xiàn),還是叔本華說的那樣:“判斷力像鳳凰一樣稀有!”就是普通大眾根本沒有自己的判斷和審美能力,完全是一窩蜂似的跟隨,今天說這個好,大家就說這個好,明天說那個好,大家就說那個好。以至于真正有價值的、精彩的東西被大眾無情地忽略,只被少之又少的鳳凰歡喜著,珍藏著。如此一來,道德不會提升,觀念不會改變,社會不會進步。然而這些弊病都是人類與生俱來、古已有之,所以不能說社會病了還是我們病了。至于知識分子,我覺得和各行各業(yè)一樣,本本分分做好自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