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利·默多克穿著一身淡綠色的便裝西服,頭發(fā)有些潮濕,好像剛剛洗過淋浴。他坐在椅子上,身體蜷縮著,注視著腳上的白鹿皮皮鞋,一邊轉(zhuǎn)動戴在手指上的戒指。這次他手里沒拿那支黑色的長煙嘴,所以讓人覺得他有點兒孤單,就連他的胡子好像也比那次在我辦公室時更往下耷à了一點兒。
梅爾·戴維斯的樣子卻跟頭天一模一樣。也許她的樣子永遠(yuǎn)也不變化:黃í色的頭發(fā)仍然梳得緊緊的,玳??蜓坨R仍然又大又空曠,鏡片后的目光也還是那么迷茫不安,就連衣服也沒換,還是那件上下一體的亞麻布連衣裙。她沒戴任何首飾,連耳環(huán)也沒有。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再次走入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個場景。
默多克太太喝了一口酒,平靜地說:“好吧,兒子,跟馬洛先生說說那枚金幣的事。我怕你現(xiàn)在非說不可了。”
默多克抬頭看了看我,又把眼睛垂下去。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是平板的,就好像一個人同良心進(jìn)行了激烈斗爭后在坦白自己過失似的。
“正像昨天我在你的辦公室說過的那樣,我欠了莫爾尼一筆錢。一萬兩千元。昨天我說了以后又否認(rèn)了,那不對。我是欠了他錢。我不想叫我母親知道。莫爾尼逼我還錢,逼得很緊。我想早晚我會把欠賬的事跟我母親說??墒俏沂莻€懦弱的人,所以總是一天一天地往后拖。有一天下午她睡著了,梅爾也不在家,我就偷偷拿了她的鑰匙,把那枚金幣取走了。我把金幣給了莫爾尼。他同意收下來作為抵押,因為我跟他說得很清楚,如果沒有證書證明他是這枚錢幣的合法擁有者,這枚幣是賣不了一萬兩千塊錢的?!?/p>
他停了一會兒,望著我,想知道我對他的話有什么反應(yīng)。默多克太太也注視著我,她的目光幾乎可以說緊緊盯在我的臉上。那個小姑娘張著嘴看著默多克,臉上帶著受苦受難的表情。
默多克又接著往下說:“莫爾尼給我寫了一張收據(jù),說明這枚金幣只是作為抵押由他保存,不經(jīng)過原來物主認(rèn)可,他無權(quán)出售。這張收據(jù)大意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立這樣一個字據(jù)在法律上是否有效。后來那個叫莫寧斯塔爾的人打電話來問起這枚金幣的事,立刻引起了我的懷疑,莫爾尼或者是正在找買主把它賣掉,或者至少打算把它賣掉,先找個懂行的人估一下價。這個電話把我嚇壞了。”
他又抬起頭來看了看我,做了一個苦相。也許那就是受了驚嚇的表情。他掏出一塊手絹,擦了擦腦門。他一直把手絹攥在手里。
“梅爾后來把我母親找私人偵探的事告訴我了——梅爾不應(yīng)該這么做,可是我母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不責(zé)罵她了。”他看了看默多克太太,后者正緊閉著嘴,一臉烏云地坐在她的藤椅上。小女孩兒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萊斯利的臉,她對自己是否會挨罵似乎不太關(guān)心。他接著說:“這時候我就斷定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枚金幣叫人拿走了,她雇你來就是為了調(diào)查這件事,我并不相信她要你去尋找琳達(dá)。我一直知道琳達(dá)在什么地方,我就到你的辦公室去探聽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并沒有探聽出個究竟來。昨天下午我又去找莫爾尼,把這里發(fā)生的事告訴他。開始的時候,他把我嘲笑了一通。但是后來我說,就是我母親也無法賣掉那枚金幣。那樣做就違反了賈斯珀·默多克的遺囑。我還告訴他,要是我跟她說這枚幣現(xiàn)在在誰手里,她一定要把警察弄來。莫爾尼聽完了我的話,態(tài)度就軟了。他站起來,走到保險柜前頭,把那枚幣拿了出來,交到我手里。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我把他寫的那張收據(jù)還給他,他把它撕了。就這樣我又把金幣拿了回來。我把這一切都告訴我母親了?!?/p>
他的話說完了,又開始擦臉。那個小女孩兒的眼睛也隨著他的手上下移動著。
片刻沉寂后,我開口說:“莫爾尼恫嚇你沒有?”
他搖了搖頭。“他說他需要那筆錢,要派用場。他叫我盡快把錢歸還他。他倒沒有說什么恫嚇我的話。這個人很寬容,這是實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說難聽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