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臂交疊伏在書桌上，頭埋在胳膊里，正在抽抽òò地啼泣。聽見聲音，她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我，眼睛里仍然噙著眼淚。我把門關(guān)好，走到她身旁，用一條胳膊攏著她瘦弱的肩膀說：“別不高興。你應(yīng)當(dāng)為她感到難過才對。她自認(rèn)為是個強(qiáng)悍的女人，為了裝扮成厲害的樣子，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p>

年輕姑娘的身體彈跳了一下，遠(yuǎn)遠(yuǎn)躲開我的胳膊，“別碰我?！彼粑贝俚卣f，“請求你，我從來不讓男人碰我。另外，請你也別說默多克太太的壞話?！?/p>

姑娘的一張帶著淚眼的臉漲得通紅。摘掉眼鏡以后，她的眼睛是非?？蓯鄣?。

我把那支一直拿在手中的紙煙塞到嘴里，點著了。

“我——我不想這么沒禮貌?！彼槌猷卣f，“只是她太作踐我了。我一心想把她的事情辦好?！彼殖猷藘上?，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塊男人用的大手帕，抖摟開，用它擦著眼睛。我注意到這塊手絹垂下來的一只角上用紫線繡著“”兩個縮寫字，我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我把口中的紙煙噴吐在屋子另一角，避開她的頭發(fā)?！澳阌惺裁词聠?？”她問。

“我需要萊斯利·默多克太太汽車牌照的號碼?！?/p>

“號碼Z/一一一一，一輛車篷可以·折的灰色福特水星轎車，一九四○年型的?！?/p>

“她可告訴我是輛跑車。”

“跑車是她丈夫萊斯利先生的。車型、顏色相同，都是同一年的產(chǎn)品。琳達(dá)沒有把她的車開走?！?/p>

“哦。你認(rèn)識不認(rèn)識一位叫‘魔力’的小姐？”

“我只見過她一面。她總是同琳達(dá)合住一套公寓。那次她到這兒來是跟著一位——一位瓦耶尼先生?！?/p>

“瓦耶尼是怎樣一個人？”

她的目光垂在桌面上?！拔摇皇歉莻€人一起來的。我不認(rèn)識這個人?！?/p>

“‘魔力’小姐長得什么樣？”

“高個兒、黃頭發(fā)、很漂亮。非常——非常吸引人?！?/p>

“你的意思是說很性感？”

“怎么說呢？”她的臉漲得通紅?！笆且环N規(guī)矩女人產(chǎn)生的魅力。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要說的意思?！蔽艺f，“可是這種話我總是越聽越糊涂?！?/p>

“我相信你說的真話?！彼饪痰卣f。

“知道‘魔力’小姐住在哪兒嗎？”

她搖了搖頭。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塊大手帕疊好，放在寫字臺的抽屜里。就是那只放著手槍的抽屜。

“等這塊手帕用臟了以后，你可以再弄一塊?！蔽艺f。

她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兩只小手放在桌面上，兩只眼睛平望著我。

“我要是你的話，馬洛先生，就不會把這種硬漢子的架勢擺得太過火。至少別對我擺?！?/p>

“是嗎？”

“是的。除非主人特別吩咐，我不可能再回答你什么問題了。我在這里的地位叫我不能把很多內(nèi)情說出去。”

“我不是硬漢?！蔽艺f，“只不過男子漢氣概重了些?！?/p>

她拿起一支鉛筆，在拍紙簿上?了個記號。她對我微微一笑，完全平靜下來。

“也許我不喜歡男子漢氣概重的人?！彼f。

“你是個怪人。”我說，“我還從來沒遇見過你這樣的人呢。再見吧?！?/p>

我走出她的辦公室，把門關(guān)緊。我從空無一人的大客廳向外走，穿過寂靜無聲、死氣沉沉的寬大的起居間。我從正門走出這幢房子。

室外，燦爛的陽光正在草坪上嬉戲。我戴上太陽鏡，走到小黑人雕像前面，又拍了拍他的腦袋。

“小兄弟啊，這里比我預(yù)料的還要糟。”我對他說。踏腳石上的熱氣一直穿透我的鞋底，我趕忙鉆進(jìn)汽車，發(fā)動馬達(dá)，把車子從馬路邊上開走。

我后邊有一輛灰色的小汽車也駛離開馬路牙子。我并沒有注意它，駕車的人戴著一頂黑色卷邊圓草帽，帽檐上系著一條花里胡哨的印花帽箍。他跟我一樣，也戴著太陽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