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呂青,不咸不淡地和薛勇見過禮后,便坐在一旁閉目小憩。
薛勇又向風(fēng)桑抱拳道:“實是抱歉,我五弟年幼淘氣,還請風(fēng)大俠多多包涵。”
風(fēng)桑被他夸了數(shù)句,早已飄飄然,忙道:“不礙事,不礙事。”
薛勇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嘆道:“三妹平時自己節(jié)儉倒也罷了,貴客到了,怎么還能這樣?”
他喚過知客,“去,到我房中,取最好的云霧茶來。閣主若是問起,就說那是我的私己,拿出來招待貴客,不算違反閣規(guī)?!?/p>
又道:“再給每位貴客取套干凈衣衫來,雖說大家都是高手,不虞生病,可咱們總得盡地主之誼,不能失禮貴客?!?/p>
眾人忙都致謝,說話間,薛蘅推著薛忱進(jìn)來。她抬眼見到一屋子男人袒胸露背的景象,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迅即轉(zhuǎn)身,一個起縱,便奔出房門。
眾人哈哈大笑,風(fēng)桑將祼露的胸脯拍得嘭嘭響,唱道:“妹子喲,你莫要走莫要走唉……”笑震屋宇,眾人都覺出了一口惡氣。
薛勇笑瞇瞇地看著,也不說話。謝朗本也頗感暢懷,瞥見呂青面上不以為然的神色,心中一凜,忙止住眾人笑聲,披上衣衫,踏出房門。見薛蘅正站在廊角,便走上前去,向她的背影微揖一禮,“師叔,他們都是習(xí)武之人,不懂什么禮數(shù),魯莽之處,師叔莫怪?!?/p>
半晌都沒聽見薛蘅說話,謝朗直起身,正見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在隱隱顫抖。她的手指纖瘦細(xì)長,沒有一絲血色,白得近乎透明,顫抖間如同即將崩裂的玉石。謝朗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呆立在原地。
許久,薛蘅才慢慢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走回客房。
此時,知客已換了上好的香茶,送了干凈衣衫進(jìn)來。薛勇也早介紹過薛忱,眾人大多聽說過天清閣二弟子薛忱醫(yī)術(shù)高超、活人無數(shù),卻未料到他竟是殘疾人,見他一身白衫,容貌俊雅,唇邊笑意溫文和煦,皆心生憐意。
薛蘅踏入房中,冰冷的眼神掃了一圈,轉(zhuǎn)向薛勇道:“大哥,麻煩你和二哥在這里陪陪客人。”
“是,閣主?!?/p>
薛蘅望向跟進(jìn)來的謝朗,道:“謝師侄,你隨我來,關(guān)于那樣?xùn)|西,我有了決斷?!闭f罷,她微昂著頭,轉(zhuǎn)身離去,謝朗連忙跟上。斜靠在椅中的呂青凝望著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薛勇笑了笑,命人擺上酒菜來,親布箸盞,招呼眾人落座用餐。
薛蘅帶著謝朗走了很久,轉(zhuǎn)廊過院,進(jìn)了一處書閣。閣內(nèi)典籍浩瀚,滿室書墨之香。
薛蘅在椅中坐下,良久不語。謝朗打量著閣內(nèi)的書冊,心頭為之一靜,見薛蘅并不說話,他也不急,走到西側(cè),翻看起書冊來。
看得一陣,他眼前忽亮,拿起一本《孝和新語》,望向薛蘅,語帶懇切:“師叔,這本書可不可以送給我?”
薛蘅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道:“這是孝和年間一些奇聞雅事,你一介武將,怎么對這些感興趣?”
“不瞞師叔,我對這些還真不感興趣。只是時常聽太奶奶講起孝和年間的往事,她老人家對這些野史稗聞極喜愛,我想拿這個去孝敬她?!?/p>
薛蘅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冷硬,道:“天清閣閣規(guī),所有珍籍,一概不能送人?!?/p>
謝朗大失所望,見薛蘅不再說話,便用心看那《孝和新語》,記下里面的奇聞雅事,想著回去后好在太奶奶面前說說,逗她笑一笑。
此時天色漸黑,室內(nèi)未點燭火,漸轉(zhuǎn)昏暗。謝朗看了一陣,想起薛蘅許久都未說話,便放下書來,轉(zhuǎn)過身,見她正依在寬大的紅木椅中。最后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jìn)來,投在她的藍(lán)色粗布衣裳上,又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謝朗忽覺呼吸不暢,這昏暗的屋子、滿室的古冊,令他覺得眼前的似乎不是一個妙齡的年輕女子,而是一個遺世多年、孑然避世的老道姑。
黑暗如潮水般涌入室內(nèi),薛蘅終于睜開眼,從袖中掏出火折子,嚓了數(shù)下,才將火折子點燃。她移過油燈,慢慢將火芯點燃,看著燭火一點點照亮屋子,方緩緩道:“明天出發(fā),我和你們一起去涑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