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黨員發(fā)展工作開始了。下午，車站黨支部開會討論甄選本年度的預備黨員一事。今年車站有一個發(fā)展指標，任杰候力推運二班值班員王大革，劉子翔則看好奕輝。倆人各執(zhí)一詞，相持不下。

任杰候強調，忠誠是一個黨員的基本要素，至于能力，車站是熟練工作，文化當然要，但相比之下，更需要細致的工作責任心和安于本職的敬業(yè)精神。他歸納道：“奕輝，是有文化，但驕傲自滿，不服從管理。現(xiàn)在，大學生多如牛毛，沒什么稀罕的，我們車站有10多個人有大學文憑，再說，王大革也有文憑?！?/p>

劉子翔嗤之以鼻：“就那野雞文憑也叫文憑？我也有！1000塊錢一年，函授三年，三千多塊混一個，完全是哄繼父老子的?！彼麖棌棢熁遥骸白屢粋€本科高才生在基層一待五六年，這多少有點不正常。他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一如既往地把本職工作干好，我認為是相當不錯的，說明他具有良好的職業(yè)操守?！?/p>

“那就投票表決吧?！比谓芎蚪Y束爭論。

表決的結果令劉子翔難以置信：7比4。劉子翔掃視了所有與會者，心底涌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失落，但又無可奈何。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這是游戲規(guī)則。這是個游戲的時代。

劉子翔滿是不快地離開會場，上了信號樓。見值班員溫向軍木然地坐在控制臺的電腦前，眼簾垂下，無精打采的樣子，劉子翔更來氣了。他敲敲桌子，沉聲道：“想睡覺，給我滾回去睡！”

溫向軍一驚，急忙強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回去睡！那不是想下崗嗎？溫向軍是車站最年輕的值班員，除了業(yè)務能力不錯外，最關鍵的是他老實聽話。

劉子翔回到辦公室，和張春華聊起了這事。

“溫向軍這兩天跟老婆鬧離婚。”張春華將溫向軍的家庭境況向劉子翔說了?！捌鋵崳瑴叵蜍娡蓱z的，找了這樣一個老婆！”

劉子翔是過來人，何嘗不理解年輕時代的那份癡迷呢！“唉，有些東西，太在意了，反倒容易失去。”

“她跟他結婚，可能是迫于當時的輿論壓力，掩人耳目。她從來就沒喜歡過溫向軍，最多是把他當做一件擺設，想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放一邊。”

“什么玩意兒？”劉子翔憤憤然：“揍?。∮械呐司褪巧觅v，三天不打，她就上房掀瓦。你越捧著她，她越不知道天高地厚。讓溫向軍狠狠揍她一頓！”

說完，劉子翔下樓。他感覺剛才對待溫向軍的態(tài)度過于生硬，得找他道歉。路過調車組時，聽見里面唧唧喳喳很是熱鬧，便推開了門，只見一群男女正擠擠歪歪地圍著那幾本書刊。

見劉子翔頓時沉下了臉，這群人嚇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竟滑稽地保持著僵硬的狀態(tài)，不知所措。屋里安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劉子翔拿過書報，都是一些六合彩資料。

“搞什么鬼名堂？”劉子翔手捏著書報，鐵青著臉：“都跟我到辦公室去?！?/p>

屋里人面面相覷，而后又魚貫而出，跟著劉子翔去辦公室接受進一步訓斥。

進了辦公室，劉子翔一屁股坐下，道：“給我站一排?！?/p>

進來的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靠墻站成一排，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神情各異。老大不小了，還像小學生一樣罰站，大家心里挺不是滋味。憑什么嘛，這不是踐踏人權嗎？

雷宇貴和張春華都吃驚地從桌前起身，一時沒弄清這排有男有女、有上班有休班的、有調車有貨運的家伙，為了一個什么共同的目標走到了一起。

劉子翔喘著粗氣，竄到這排人跟前，揚著手上的透碼書報，厲聲道：“這個能發(fā)財嗎？”

一排人都不說話。改革幾十年了，發(fā)財已經(jīng)成為大家的共同心愿。你算個鳥？連接員楚明輝憤憤地想。前天，他用100塊錢買了5個號，每個號20塊，買中了。20塊乘40，800塊錢，除去另外沒中的4個號80塊外，凈賺720塊。這會兒，興頭正濃。

“混七八賬。你們看看，有幾個賭博發(fā)財?shù)?？”劉子翔點著他們的鼻子道。

“我前天就買中了。”楚明輝有些得意地說。

劉子翔回手用透碼書報在楚明輝腦門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齒道：“你很得意，是吧？”

休班的助理值班員魏長明悄悄嘀咕：“簡直是土匪作風?！?/p>

劉子翔聞聲勃然大怒，惡狠恨道：“對，我就是土匪作風！你是不是不服氣？”

幾個人噤若寒蟬，誰也不吭聲。

劉子翔宣布：“上班的按嚴重違勞考核，休班的按車站管理辦法考核，每人扣50塊?！?/p>

“休班也要扣錢?。俊蔽洪L明很不甘心。

“對。”劉子翔斬釘截鐵地說：“都給我滾！”

一干人魚貫而出。劉子翔想了想，坐下起草了幾條管理補充規(guī)定：

第一，車站職工凡參與買碼的，發(fā)現(xiàn)后，第一次罰100元，第二次罰200元，第三次罰300元，依次類推；

第二，凡逢“報碼日”，在班職工一律將手機交車站統(tǒng)一保管至晚上九點半（六合彩報碼開始時間）；

第三，嚴禁在車站的公共場所、工作崗位討論和傳播六合彩信息，違者按嚴重違反勞動紀律考核。

寫完，劉子翔吩咐張春華馬上打印出來公布出去。

“這合適嗎？”雷宇貴小心地問。

“合不合適做了再說，社會風氣我管不著，但影響車站安全生產(chǎn)的問題，我決不允許！”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只是……”雷宇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現(xiàn)在，段里已經(jīng)有人在說你獨斷專行、飛揚跋扈，還有，狂妄自大?！崩子钯F由衷地規(guī)勸：“站長，說實在的，通過這幾個月的接觸，我很佩服你。你做事果斷，敢做敢當，辦法也特多，而且你還特別護短，在你手下做事，爽快、寬心，沒有那種做小媳婦的感覺。但是……怎么說哩，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鋒芒畢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