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注定是一段寂寞的旅程。自出生開始,我們就脫離母體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生命,我們的身體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不斷發(fā)育、成長,我們的心靈也在家人的關(guān)懷教育下一點點成熟、獨立。雖然我們能與人交流、與人產(chǎn)生感情,但這交流都是有限的,我們不能讓人完全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但這知己都是極為難得的,更不用說完全交流彼此的想法了。每個人的生命就如一棵獨自立在那里生長的樹一樣。它們雖然彼此相隔不遠,甚至成群結(jié)伴,組成蔚為壯觀的廣闊森林,但每一棵樹都是獨立的,它們得靠自己拼命汲取養(yǎng)分,靠自己獨自承擔(dān)風(fēng)雨,它們的榮枯、粗細都得靠自己來把握、爭取。生命的意義或許就在于獨立,如果生命不同萬物分離開來,我們又怎么會有自我,怎么會有彼此,怎么會有獨立于自我而存在的那個渾然一體的客觀世界?如果我們不能忍受孤獨和寂寞,不能在孤獨和寂寞中參透自己與他人、自己和客觀世界的關(guān)系,我們就不能領(lǐng)悟生命的真諦。
生命的大道上,我們一路高歌歡笑,一路跌倒又爬起。無論是悲傷還是歡笑,無論是得意還是落魄,無論是自信還是自卑,無論是美麗還是丑陋,這一路上,總有陰晴雨雪、四季更替。在你功成名就的時候,家中高朋滿座,各路英雄前來祝賀,結(jié)交的人絡(luò)繹不絕,但你會因為沒有知心朋友而在熱鬧的晚宴上感到寂寞;在你失敗或者一事無成的時候,你常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感慨人生的孤苦和磨難,寂寞與悲情化作眼中的淚水,此時的你無疑也是寂寞的。寂寞是生命的???,它常常會不經(jīng)意地登門拜訪,逃避是沒有用的。越是逃避,它就來得越頻繁,越有氣勢。
生命是一段寂寞的旅程,你必須一路長途跋涉,一路風(fēng)塵仆仆,一路欣賞沿途美景,一路遭遇風(fēng)吹雨打,一路陽光燦爛,一路披星戴月,一路不斷地面對岔路口獨自做出抉擇,一路舔舐身上的傷口,然后忍痛繼續(xù)前行。生命就像一列孤獨的列車,沿著生命的軌跡在廣袤的原野上,在蜿蜒的群山間,在深谷、峭壁中奔馳,生命的汽笛在萬籟俱寂中不時地拉響,這或強勁或微弱的汽笛聲在悠遠的原野上擴散、遠去,最終消逝。乘上生命這輛列車,我們就此開啟了自己的人生之旅。伴隨生命列車的疾馳,沿途一幅幅美麗的風(fēng)景在我們的眼前展現(xiàn),我們穿越各種地形,經(jīng)歷各種氣候,時而奮勇向上,時而一路呼嘯,沿著下行的軌道墜入深谷,時而在峭壁邊上突然轉(zhuǎn)身。我們在生命這輛列車上會結(jié)識形形色色的人,雖然一路同行,但每個人各懷心事,有著不同的目的地,誰也不能了解誰,誰也不能與他人永遠結(jié)伴而行。
人生每一個階段都好比是生命列車不同的站臺,每到一個新的站臺,都會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上車的人你可能從未接觸,而下車的人可能與你已分外熟識。就在列車不停地??俊⑷藗儾煌5厣舷萝囍?,你與許多人擦肩而過,不管是陌生的還是熟悉的,都只是你人生旅程中的過客,始終都不能一直陪伴你左右。真正與你一同到達列車終點站的,只有寂寞。但這寂寞或許并不讓人難以忍受,雖然沒有人能完全理解你,也沒有人一直陪在你身邊,但與他人曾經(jīng)的相識、相知早已在彼此的心頭留下了美好的回憶。雖然身不在一處,但心卻能想通。有這份牽掛,有這份思念,寂寞就不再僅僅是空虛和害怕了。
生命的列車一刻不停地在向前疾馳,我們曾經(jīng)的旅伴或許已經(jīng)中途下車了,你不得不背負起寂寞,繼續(xù)后面的路。列車不會因為你而就此停下,終點還在遠方。如果你無法舍棄,那就只能肩負。在人生的旅途中,寂寞會經(jīng)常襲來。在寂寞中,你開始回首那些已經(jīng)遠逝的風(fēng)景,回首那些離你而去的人和事。同時,你可能還會在這寂寞中展望自己未來的行程——或許幸運,你將再次遇到新的旅伴,再次遇到令自己高興的事;或許不幸,那就獨自欣賞窗外的風(fēng)景,與寂寞結(jié)伴,用心去體味生命列車上發(fā)生的一切,也許你將找到一片嶄新的天地。記住,生命從來都是美好和豐富的,不要因一時的失去而忽略了窗外更廣闊、更迷人的風(fēng)景。
我們自出生那一刻起,就保持著獨立的生命。當(dāng)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時,也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寂寞地死去。沒有人能改變這個事實,生命就是這樣一個寂寞的旅程。但這并沒有什么好悲哀的,正是因為這寂寞,因為這獨立,我們的生命得以存在,我們才能發(fā)展自我,才能感覺到自我,才能帶著好奇、帶著發(fā)現(xiàn)的驚喜,來探索眼前的這個世界,這是生命的真諦所在。生命因每一次新的發(fā)現(xiàn),每一次新的體驗,每一次新的收獲而變得更加燦爛、更加迷人。生命的價值就源自于這種種體驗,而這種種體驗唯有在寂寞之中才能收獲。
許多人害怕寂寞,常常去找人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分享自己的人生風(fēng)景,無論是快樂的還是憂傷的,成功的還是失敗的。在與人分享的過程中,我們可以進入他人的世界,領(lǐng)略他人的感悟、收獲他人的經(jīng)歷、學(xué)習(xí)他人的智慧,還可以從他人那里獲得情感的慰藉,與他人共同面對生活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樣上來,自己內(nèi)心的壓力將大為減少,我們也因此而對生活充滿勇氣和信心。但很多時候,我們常常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傾訴。當(dāng)快樂無人分享,當(dāng)憂愁無人分擔(dān),當(dāng)成功無人喝彩,當(dāng)失敗無人撫慰時,許多人會掉入寂寞的漩渦中,生活似乎陷入絕望的深淵。其實,這也是生命賜予我們的一份禮物。從某種程度上說,生命的本質(zhì)就是孤獨和寂寞。寂寞的時刻,我們會對生命本身有更深的體驗。試想,一個整日在與人閑聊,整日在追逐名利中忙碌的人,他會去思索生命本身嗎?不會。因為他的所有思維、心靈空間都已被各種人和事占據(jù),他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考慮其他問題。這種情況如果持續(xù)下去,他就會因為沒有及時地對自我進行反思,沒有認清真實的自我,沒有意識到什么才是內(nèi)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沒有體驗到生命本身的那種純真的歡欣,而變得失去自我,在與人接觸、在所經(jīng)歷的各種事情中,不自覺地被外在的各種觀念和思想所侵蝕,成為這些觀念和思想的奴隸。這樣的人是談不上快樂和自由的,他們往往害怕寂寞,想盡一切辦法去擺脫寂寞。實際上,他們的擺脫是一種逃避,逃避掉了認識自我、認識生命這一重大的人生課題。
人天生是一種合群動物。許多人為了擺脫寂寞,而投入到人群中去。哪里有人,哪里就能吸引他們;哪里人多、熱鬧,哪里就有最大的吸引力。人們在人群中尋找愛、尋找友情、尋找寂寞靈魂的慰藉,但這種尋覓未必總能如愿以償。付出真心不一定能得到愛的回報,付出真誠也不一定能收獲友誼。萬千寂寞的靈魂在外出進行一次次苦苦尋覓后,又回到寂寞之中。但這深深的寂寞感讓他們又忘記了之前所受的傷害,重新又去不斷尋覓,就這樣在孤單和人群中不斷穿梭。雖然人們很多時候都是無功而返甚至傷痕累累,但仍樂此不疲,堅持不懈。有時,人們?yōu)榱颂颖芗拍?,寧愿隨便抓取一個傾訴對象,就像許多人在寂寞襲來時喜歡在QQ中找陌生人聊天一樣。但其實,我們并沒有因為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的擴大或者傾訴的增多而得到更多的安寧。恰恰相反,在濫情和隨意的人際關(guān)系過后,我們變得更加孤獨和寂寞。寂寞此時成了一個可怕的惡魔,任憑你使盡渾身解數(shù)都脫離不了它的魔爪。
現(xiàn)代人往往生活在繁華熱鬧的都市之中,但在白日的喧鬧和浮華過后,人們心頭襲來的是冷清和疲憊。雖然我們每天都生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但我們并沒有因此而減少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寂寞,這寂寞反而一天天加劇。如果你因長時間為名利苦苦奔波而開始感到力不從心的話,如果你對整日的應(yīng)酬奉承、強顏歡笑而疲憊不堪的話,你可以給自己的心靈放個假,拋開所有讓你心煩意亂的大小事情,為自己營造一個自由輕松的獨處空間。這是對自己的一個珍惜和善待,也是對自我的一次反省和探索。在這種獨處中,你可以躺在舒適的沙發(fā)上,手邊放一杯清茶,然后閉上眼睛靜靜地傾聽自己喜歡的音樂,在輕松的音樂中,任思緒在想象的空間中飛揚。你可以回憶自己經(jīng)歷過的那些美好事情——可以幻想自己此刻正在海邊邊吹海風(fēng)、邊看日落,可以憧憬自己今后的悠閑生活。讓愜意和暢快的感覺涌遍全身,讓身體超脫世事的勞累,打破困擾心靈的枷鎖。在這種輕松愉悅的氛圍中,走向物我兩忘的精神境界。此刻,世態(tài)炎涼、功名利祿、愛恨情仇、聚散離合都離你越來越遙遠,變得縹緲和虛幻,那種輕松和愉悅是你此刻最真實、最深刻的感受。你會突然發(fā)覺,原來生命是如此簡單和美好。
徐志摩曾說:“你要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真,你得給自己一個單獨的機會。你要發(fā)現(xiàn)一個地方的真,你也得有單獨玩的機會?!敝挥袑⑽覀?nèi)諠u麻木的心放置在寂寞的氛圍中,它才能恢復(fù)兒時的那種敏銳。就像一個新生命剛來到世界上,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一樣。盡管我們內(nèi)心里不自覺地認為自己對于周圍的一切早已很熟悉,其實,這不過是一種錯覺,這種錯覺使我們對很多事情、很多現(xiàn)象都失去了認真觀察、認真體味的興趣。你不妨做一個有趣的實驗。當(dāng)你一個人獨處家中之時,你可以重新檢驗一下原以為很熟悉的那些味道是否與自己頭腦中那種模糊的印象一致。你可以切一小塊菠蘿,很小的一塊,將它放在舌尖,不要急于咀嚼或吞咽,慢慢讓唾液將它包圍,一點點分解,然后用心感受它到底是一種什么味道,和你之前想象的是否一致。答案通常是否定的。對于菠蘿是如此,對于其他一切也都是如此,只要你細心體味,你會發(fā)現(xiàn)生活中很多東西都不像你之前想當(dāng)然認為的那樣。
寂寞之中的生命是最真實的,全然接受寂寞,在寂寞中放飛思緒、追問生命,在寂寞中把握生活、把握自己,你的生命之旅才能充實和多彩。在寂寞中拭去心靈的憂郁,在寂寞中解開失意的死結(jié),在寂寞中揭開悲傷的謎底,在寂寞中截斷痛苦的源頭,在寂寞中過濾浮華,在寂寞中沉淀狂躁,在寂寞中放飛自在的心靈,在寂寞中贏得絢爛的人生。寂寞之中的快樂是遺忘名利后的釋然和灑脫,是靜思醒悟后的心平氣和,是卸下心靈重負后的一身輕松。
寂寞是一面生命的鏡子,能幫助你看到那個在塵世的影響下每天都在變化的自己,只有時時留意鏡中的那個自己在一天后、一個月后、一年后有什么不同,才能及時糾正不良的變化趨勢,才能把握住自己的生命軌跡,掌握自己的心境,將憂傷、失意、痛苦、彷徨等負面情緒堵在門外,讓快樂和自在常駐心中。
寂寞是自我在精神世界中的一次游歷。在這次游歷中,我們得以有閑工夫去整理我們的心靈花園。這座花園由于長久疏于照料,正變得荒蕪和雜亂,玫瑰花隱沒在一大堆雜草當(dāng)中,枝葉因難以見到陽光,而變得枯黃,雖然隱約能看到幾朵花兒,但用嬌艷來形容顯然已不太恰當(dāng);梔子花也開始凋零,一朵朵正日漸泛黃,失去了當(dāng)初的飽滿和襲人香氣;翠竹也凌亂地生長著,稀的稀、稠的稠,完全失去了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感,淪為雜草一伍;牽?;ㄅ赖脻M地都是,有的藤蔓纏在雜草上,有的纏在附近的梔子花樹上;籬笆也已經(jīng)癱倒,一切都失去了之前的井然秩序。是時候好好整理一下這個日漸荒蕪的心靈花園了。不然,這里將成為腐爛和污穢之物的發(fā)酵地,變得一片昏天暗地。我們要恢復(fù)以前的良好心緒,就不能不管它,因為心緒會被這無序的狀態(tài)攪得一團糟。我們要清除抑郁、苦悶、懦弱等雜草,將它們連根拔起,把花園里的一切放在陽光下好好曬曬,防止各種霉菌和一切污穢之物的生成,我們要合理布局美德之花、智慧之樹的栽種,在花園里撒滿快樂的種子,還要留出一塊空地給未來,種上我們現(xiàn)在還沒想好要種的奇特植物。
心靈在及時地檢視和清理中變得日漸開闊和明朗,心緒因此而理順了許多,高興了許多。由于之前瘋狂生長的雜草已經(jīng)被連根拔除,快樂的種子在細心呵護下開始破土發(fā)芽,不久將開出燦爛鮮亮的花朵,我們的心境也因此大大改觀。
尼采的一生都是在孤獨和寂寞中度過的,他在孤寂中不斷思索、不斷追問,“像一縷青煙把寒冷的天空尋求”,最終他成為一個超越時代的哲學(xué)家。尼采身上散發(fā)出一種濃郁的孤獨氣息,他那冷峻、深邃的目光像要灼穿人類的靈魂,而他用寂寞中的沉思所寫出的那一行行充滿浪漫色彩和無限想象力的優(yōu)美文字,則在人類文明中回響不絕。
尼采偏愛寂寞,他曾在詩中寫道:“我喜歡像林中之鳥、海底之魚,沉醉于美好的瞬間,在迷人的錯覺中幽居沉思,終于從遠方找回家園,把我自己引向——我自己?!痹谶@種寂寞中,尼采不斷地深化自己對世界的思考、對自我的認識。
尼采并非沒有朋友,而是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經(jīng)常被別人打擾。他說:“在我思如泉涌的時刻,有人要來這兒,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要是我不能更好地維護自己的孤獨,我就會離開我熟悉的生活環(huán)境,離開熟悉的人。我發(fā)誓,我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浪費?!蹦岵山?jīng)常用長長的漫步來面對孤寂所造成的那種深深的憂郁。當(dāng)他需要一個人與病痛進行抗?fàn)帟r,他就用寫作來淡化它們。尼采已經(jīng)愛上了這種寂寞、思索、寫作的日子,他曾給朋友寫信說:“歸來吧,回到孤獨中來,我們倆都知道怎樣在孤獨中生活,也只有我們倆知道?!?/p>
正是在這種寂寞的生活中不懈地思索,尼采才會對生命、對生活有了完全不同于常人的認識。他曾來到熱那亞,太陽剛一升起,尼采“就到了一塊靠近海浪的幽靜的巖石上,撐一把傘,躺在巖石上,像蜥蜴一樣一動不動。眼前除了大海和純凈的天空,似乎什么也沒有”。他一個人待在那兒,直到黃昏時分,之后便有了《朝霞》這篇文章。
我們雖不能像尼采一樣忍受如此寂寞的生活,但可以從此得到許多啟示。只有在寂寞中,我們才能靜下心來,才能去真正思考那些生命中最重大、最緊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