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他沒再回任何一個字。
而此刻我看著他的頭像,軟弱從舊傷口纏綿地生長出來,我真想跟他說一說啊。
“我心情不好。”我打出來,默念一遍,再一個一個字刪掉。我知道他會關(guān)切,朋友般的,讓人溫暖又不甘。
我白費了一個暑假,還沒能把熾烈蟄伏,馬上就要灰溜溜地回去了,那時看見他又怎么辦呢?
說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難道姿態(tài)始終是逃兵?像小一生又小一生,卻總不能安心地再世為人。
哪有這樣的道理?
站起來,我把裙子上的皺褶拍掉。幾分鐘以后,我在茶水間門口截住當(dāng)事人之一:
“白律師,我想跟你談?wù)?。?/p>
白助理對眼下這一幕顯然有準(zhǔn)備,特別誠懇道:“真的莊凝,我也不曉得這到底怎么搞的,我半點針對你的意思都沒有?!?/p>
她這兩天感冒,捧著貓臉的細(xì)瓷杯,微微咳嗽又要勉力講話,看上去特別像那么一回事:“我就是闡述事實,別人下什么判斷我也沒辦法啊?!?/p>
我說:“那吸毒能減肥還是事實呢,凡事不都講個導(dǎo)向性嗎?”
她大概沒想到我這么講,一怔之下順口接道:“什么導(dǎo)向性?”
“就是你在講事實的時候,至少提一句,你去趟洗手間,前后不過十分鐘,我能干什么?何況,李律師又不是沒官司打,退一步來說,即使他真成心搶吧,你覺得會有正常人指使助理做這么荒唐的勾當(dāng)嗎?他不會直接找人家談嗎?偷資料,虧你們想得出來?!?/p>
白助理看著我,半天眨眨眼:“莊凝啊,你真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你看我都不知道說什么了,沒人說你,偷啊?!?/p>
她這樣一再形而上學(xué),偽裝兩件事之間毫無關(guān)聯(lián),我就有點煩了:“白助理,簡單說吧,這就是王和李兩位之間的事,我的重點,就是你們真的想弄清楚,別扯上我,直接去問李,你們不問我?guī)湍銈儐?,還不行嗎?”
“哦,你不知道,李律師出差去了?”
“總有手機吧?!?/p>
“手機里說不清啊?!彼D了一頓,又道,“莊凝,何必呢,暑假一過你就會回去,這里的一切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回頭他們撕破了臉,大家不好看,曾主任該多尷尬啊?!?/p>
她湊近我:“你別看你們李律師正人君子,你知道他私下怎么說王的?說她不行了,為什么?從良了唄,都孩子媽了,難道還陪人睡?”
“……”
“話說回來,他本人又怎么樣。”她興頭上來,憤憤的,“前段時間那個藥品違禁事件,受害人最小的才六歲,那個鄉(xiāng)鎮(zhèn)制藥廠停是短期停產(chǎn)了,但我們李大律師手段高啊,受害者每個人就得了幾百塊,哼哼,幾百塊?!?/p>
她冷笑,我滿腦子回應(yīng)的言辭,卻覺得跟眼前的冷酷現(xiàn)實相比,無一不是疲軟的二手大道理。
臨近下班的時候,駱婷打電話到手機上,我還在想著白助理的話。后者可沒想過要當(dāng)八卦的炮灰,她放肆成那樣的談?wù)?,只是因為,她另謀了出路。
“是的,本來我也不想做了,一直做助理的確沒前途,我可不想接手的,只有幫些無知無識的底層婦女,打打離婚官司,我學(xué)到現(xiàn)在不是為了干這些的?!彼菚豪@開我,往外走,“說真的,誰都不容易?!?/p>
我不是矯情,也不是道德主義,而是真覺得難過,我打小就是個現(xiàn)實主義的人,對逐利行為的合理性充分認(rèn)同,但我心中的法律女神忒密斯,至少她絕不該長一張媚俗而貪婪的臉。
我實在實在有些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