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博察覺到,問我:“莊凝,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回答,因為想到他可能不止對我這樣,驀然間就悲從中來,風迎面吹過我才發(fā)現(xiàn)眼睛里竟然有淚水,伸手揉一揉,我說:“沒事啊。”
后來我關(guān)于這段感情的回憶,一直據(jù)此斷章,此前是懵然的,卻是安心的,如靜水自流般舒暢隨意,然而這樣五月的晴天,半空里突然閃了電,大白四野,于是它開始自危,開始敏感,而后開始百般揣測,開始患得患失。
男人在新宿附近遇見他的百分百女孩,她不是十分漂亮,甚至沒什么特別,但他希望和她搭訕,并講給她聽一段往事,有關(guān)一對百分百戀人的相遇和錯失,他們因為命運以及年少的無知擦肩而過之后,這世上只剩百分之七十五或八十五的戀愛,雖然也很動人,不過再也不得圓滿。
有天下午我們在一起看書學習,累了就開始聊天,我對沈思博講完這個故事,他看著我說:“沒了?”
“沒了,不感動嗎?”
他搖搖頭,我問他:
“那你遇上過這樣的女孩沒有?”
他認認真真想了想:“暫時沒有,沒那感覺?!?/p>
我有點失望,想不到別的話可以回答,飛快地接道:“我也是。”
又過了一會兒,沈思博已經(jīng)重新埋頭作業(yè),我碰碰他:“我聽說,普通人的愛情模式一般分成四種,青梅竹馬,患難之交,媒妁之言以及萍水相逢?!?/p>
“嗯?”他頭也不抬,在稿紙上行云流水般列出一串公式。
“你最向往哪一種?”
他停住筆,思考了兩秒:“青梅竹馬吧。”
“???”我其實對這個答案太滿意了,“沒想到你這么夢幻?!?/p>
“因為可遇不可求?!彼苷J真地回答,“而且一生只有童年一次機會?!?/p>
然后他問:“你呢?”
我眼睛看到別的地方:“呃……就算,萍水相逢好了?!?/p>
人在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喜歡說這種小小的謊。我那時候只想到,我如果講,我完全跟你一樣,未免太缺神秘和曲折。我是希望他覺得,眼前這個異性,難以捉摸。
“對了?!鄙蛩疾┩蝗挥悬c興奮起來,“我前兩天看到一句話,和你的……”
他媽這時候把門推開一點:“思博,小凝過來學習的,你別盡跟她聊天?!?/p>
我們倆老實了。沈思博快速在紙上寫下兩行字,等他媽離開了,我湊過去看。
他的字跟他這個人,屬于背道而馳的漂亮,在一堆SINCOS中間,一個一個蒼勁又張揚:
“這一世,我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
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臉上發(fā)燒,我抬頭正看見他笑容,柔和明亮:“你的萍水相逢?!?/p>
我把臉埋在臂彎里,不看他,問:“那沈思博,你和白嘉嘉算不算?李黎呢?趙多呢?”
沈思博把頭轉(zhuǎn)開去,非常無奈的樣子:“我連話都沒怎么跟她們說過,別人傳就算了,你怎么也跟著湊熱鬧?”
我怔了一下,他說,“別人”就算了,別人,而我不是。這句話像一把光潤的木梳,把心里的那些小糾結(jié),暫時的,一點點梳理熨帖。
他就是這樣。對誰都溫柔細致、感情卻還沒有開竅的沈思博,我先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只得耐心地等。
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我數(shù)理化成績很好,尤其是化學,別人頭疼的推斷題我做起來玩兒一樣,但沈思博選了文科。我翻一翻平時很少看的政治歷史,跟自己說,這有什么難的,上吧。
班主任拿著志愿表看著我,面露匪夷所思的表情:“莊凝,你是不是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