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近他的那只手,無名指上本來有一枚玫色的鉆戒,我最后一次見它,是兩天之前,在齊享的辦公室。
“莊凝,我想知道在簽字以前?!彼揲L干凈的手指摁在那薄薄幾頁紙上,抬頭看我,“還有沒有機會聽一聽你對那天晚上的解釋?”
“聽來做什么?”
“不知道。”他收手往椅背上靠去,聳聳肩,“好奇?;蛘摺?/p>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小助理清亮的聲音傳出來:
“齊總,江小姐的電話,請問要不要給您接進來?”
“請她稍等。”齊享很快說完,他切斷通話時我已經(jīng)起身,理一理裙子:“那么我先走了。后天上午,別忘了。還有這個?!?/p>
我脫下戒指,放到那一紙協(xié)議上。
“你不用這樣?!彼戳丝?,伸手把它推回我眼前,漂亮的金屬小圈轉(zhuǎn)了兩周,折射出淡淡的光弧,“莊律師,這在物權(quán)法上屬于贈與,我沒有權(quán)利收回,你留個紀念吧。”
權(quán)利和紀念,明顯是兩個范疇的事,且不成因果。于是我說:
“我知道這樣,你可能認為矯情,但我希望一切能分清楚——而且我日后還要嫁人?!?/p>
他當時頓了一兩秒:“也對。”
然后他把戒指握在手里,起身推開窗玻璃,我眼睜睜地看他把它從十八樓擲了下去。
我承認,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是挫敗。挫敗而已。
“齊享。”
他向我轉(zhuǎn)過臉來,還笑了一笑:“嗯?”
我看著他這樣輕松的微笑,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一位工作人員站在登記處門口,敲敲門板,道:“各位,我們快到下班時間了,上午最后辦理一對。”
抱怨立刻有如被靜電流過的皮毛,嘩啦啦乍起來:“怎么這樣,我們是預約的!”
“你們什么辦事效率?”
齊享往后看看,接著對我說:“莊凝,你是不是挺慶幸的,咱們剛好趕得上?!?/p>
“彼此彼此?!蔽乙呀?jīng)調(diào)整過來,“進去吧?!?/p>
在民政局門口,齊享說:“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我要回家,打車就行。再說你下午不有急事嗎?”
他也就沒有堅持,回去如果遇上我父母,雙方都要尷尬。買賣不成交情在?黑色幽默。
我這個決策做得其實不大正確,因為碰上的的哥很彪悍,車載音響里有人顫巍巍高歌,無所謂,我無所謂。歌聲中就見這位青年俠士猛一別車頭,的士險險鉆進另一股道。
我有所謂。大家又不是在拍生死時速,我只是回家吃個飯而已。這位不用把出租車當方程式開這么銷魂。
“小姐你看?!彼€抽空跟我聊天,“干我們這行的可真不容易,最近全球油價上漲你知道吧?”
“嗯。”
“不過現(xiàn)在做什么都困難,我一朋友在出口公司,美元貶值,單位都快倒閉了,現(xiàn)在天天地跟我抱怨,黃金倒是漲得快,又沒本錢?!?/p>
“哦?!?/p>
我聽的哥同志給我上國際金融課,一邊盯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看,手腕那里就開始隱隱作痛,傷筋動骨,到今日差不多剛好一百天。
“小姐,你做什么職業(yè)的?”
“我?無業(yè)游民,瞎混?!?/p>
“哈哈,您就逗我玩吧。我告訴你,我看人特別準,您一看就是個特有福氣的,發(fā)大財,老公還特別疼你。”
我想,就沖他最后一句,這么不靠譜,等會兒怎么也得跟他要發(fā)票。
可下車的時候我還是忘了。隔著車窗,我看見沈伯母在小區(qū)門口拿信。
“小凝,你來的正巧?!彼ь^看見我從車上下來,笑瞇瞇地說,“思博來信了,有寄給你的明信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