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后，楊軍在韓意的陪同下來看我。此后，他有時同韓意一起來，有時自己一個人來，漸漸地我們才又對彼此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因為自己已??有了兒子千帆，每次來看真真，楊軍都遲遲不愿走。抱來抱去，親來親去的。后來真真大些，每次和千帆玩，楊軍都要告誡千帆：“你要讓著妹妹?！焙迷谇Х珡牟桓嬲鏍幨裁础Ｆ鋵?，小千帆也就比真真大一歲，真難為他了。真真是個感情豐富的孩子，對千帆和楊軍格外親熱。整天Uncle長、Uncle短的，每次叫時都是一臉甜蜜。幼兒園發(fā)了什么好玩兒的好吃的，總是說：“媽媽，我要留給小帆哥哥?！辈贿^，畢竟是孩子，兩個人還是鬧過一回。一天，楊軍從法國出差回來，帶了一個可以掛在家中門框上的秋千給兩個孩子玩兒。真真平時就最喜歡蕩秋千，每天下午從幼兒園回家，沖出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百米速度沖向幼兒園戶外玩具區(qū)，搶占幼兒園僅有的秋千。但每次玩兒都不能盡興，因為我會教育她玩具是大家的，不能一個人獨占太長時間。這次真真看到自己可以擁有一個秋千，驚喜地瞪大眼睛，抱著楊軍，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親吻，還說：“Uncle，你真棒?！毙⊙绢^表情達(dá)意已??相當(dāng)有自己的一套，她不說Uncle你真好，而說Uncle你真棒。玩兒了一個星期，周末我們?nèi)钴娂?，帶去了秋千。千帆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精致可愛的秋千。本來說好把秋千放在楊軍家的，可真真不知怎么變了卦，臨走時非要再帶回家，而且還委屈得哭起來。我和燕泥不得不分頭做兩個人的工作。

相持了一會兒，千帆說話了：“行了，行了，你別哭了，看你沒爸爸怪可憐的，你拿去玩兒吧?！鼻Х脑捳鹱×怂腥?，我不由得看了一眼楊軍，他的眼里滿是驚訝，再看燕泥，她一臉尷尬。一切不言自明，我不知如何是好。到底燕泥是聰明人，她趕緊制止千帆：“去去，不許胡說。??說我們真真沒爸爸？真真，別理他，阿姨告訴你，你爸爸可棒呢，他現(xiàn)在在美國做科學(xué)研究，以后一定會回來看真真的。”

“燕阿姨，你??人，我爸爸再忙，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呀。Uncle還不是很忙嗎？可是他每次出差出國，怎么都會給我打電話呢？”這個問題讓我們始料不及。

燕泥轉(zhuǎn)了一下眼珠，說：“哎呀，這事兒可不怪你爸爸。你知道嗎？美國和我們國家之間相隔很遠(yuǎn)，我們這里是白天的時候呢，美國就是黑夜；美國是白天的時候呢，我們這里就是黑夜。所以你爸爸就湊不準(zhǔn)時間給你電話了。再說，有幾回，你爸爸來電話的時候，你在幼兒園呢，媽媽沒法讓你回來接電話呀?！?/p>

真真半信半疑，仰起天真的小臉問：“真的嗎，媽媽？真的我們這里是白天的時候，美國是黑夜；美國是白天的時候，我們這里又是黑夜嗎？”我點了點頭。

燕泥又說：“真真，如果你有興趣，阿姨讓你爸爸從美國給你買個大地球儀回來，好好地講給你聽，好不好？”

真真這時已??沉浸在白天和黑夜的神秘想象中，立刻忘了有沒有爸爸的事。

第二天晚上八點鐘左右，我正在店里盤點當(dāng)天的營業(yè)情況，楊軍來了電話：“孟梅，剛才我以宋健雄的名義給真真打了電話，她高興極了，抱歉啊，沒征得你的同意就這么做了。不過，我想這對孩子有好處。我還告訴她，爸爸已??給她買了一個大大的地球儀，過幾天就讓楊軍叔叔帶給她。我這么做，你不會怪我吧？”

“你    讓我說什么好呢？你給了真真一個多大的希望?！?/p>

“孟梅，每個人都需要希望。你的希望是真真，那真真的希望呢？孟梅，你得想辦法讓宋健雄知道，他有個可愛的女兒。    ”

我氣壞了，像自己身上的瘡疤一下被人揭去了偽裝，露出血淋淋的一大片，我粗暴地打斷了楊軍：“真真是我的女兒，我會告訴她什么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希望?！?/p>

砰，我把話筒砸在了電話座上，惡劣情緒霎時引爆，催淚瓦斯一樣彌漫在整個店中，我的淚水不由分說地往外涌，全是咸的。其實，我已??好多年沒有哭了。從離婚的那一天起，我暗下決心：今后萬事靠自己，要天天笑，不能哭，再難也不掉一滴眼淚，尤其是不能在真真的面前掉眼淚?？墒悄翘欤业难蹨I把我手底的賬單、收據(jù)全洇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