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懷心事，結(jié)伴繼續(xù)北行。

子夜藏了心事，一路對韓影威逼利誘，無所不用。韓影守口如瓶，始終緘默，有時候被她迫得實在狼狽不堪，索性使起梯云縱，借著卓絕輕功遠(yuǎn)遠(yuǎn)離了眾人，再不肯近她身旁一丈。子夜絞盡腦汁，始終撬不開他的嘴巴，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

那日東窗事發(fā)后，十一如臨大敵，對她看得極緊，不分晝夜，都命隱衛(wèi)輪番在暗中如影隨形地跟著，恨得子夜三天兩頭對他磨牙。

不知不覺，秋色轉(zhuǎn)濃，寒意迫人，燕地在大齊之北，更是冷風(fēng)侵骨，乾坤倒轉(zhuǎn)，千里曠野之中，萬物幾乎完全凋敝，隱隱有被冰封雪覆之勢，眾人的視線一下變得極為開闊。

一路無話，一行人很快進了邛城。

自從北燕國建國，就已經(jīng)修筑了邛城。昔日酒幌臨街，店鋪如林，街上車如流水，馬似游龍，好不喧囂熱鬧。世界訇然而變，窮百年之功而起的城郭，毀起來不過一戰(zhàn)滌蕩，瞬間化為灰燼。

子夜默默坐在車內(nèi)，任由十一趕著馬車穿街過巷，一雙美目蒙了朦朧霧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兩旁略顯蕭瑟的街景，幾乎落下淚來。

馬車靜靜停在一座白墻黑瓦的院落之外。十一利落地跳下馬車，挽住韁繩，站在馬車一側(cè)，朝著車內(nèi)定定喊道：“到了，先入內(nèi)休息吧?！?/p>

一進邛城，婉風(fēng)、婉晴和韓影，連帶十一帶來的大隊人馬都自動隱身，消失在滾滾人潮中。子夜知道段天璃的老巢就在此附近，他安在城內(nèi)的探子定然不少，見他們自動化整為零，也不以為忤，兀自鎮(zhèn)定地一言不發(fā)。

她扶著青姨的手小心下了馬車，抬眼望定身側(cè)的院子。白色院墻起伏如浪，一側(cè)盡頭隱在片片茂林修竹之中。北風(fēng)凜凜，青竹卻迎風(fēng)勁節(jié)，碧葉迎冬不凋，極為清秀瀟灑。竹林之下，有積石如玉，一條小溪從背陰處蜿蜒而下，溪水潺潺而動，聲如瀉玉。

“咦？”子夜呆住，心頭一念劈過，正中她心房，一時間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不辨滋味。

“院外這處景致，似乎和主子燈上所繪的極為相似。”青弦見她臉色微變，舉頭一望，見幽篁拂窗，溪水錚淙，也是詫異難止。

“多事。”子夜翻了翻秀目，輕嗔了她一眼，一語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進門。

院落不大，卻似有袖里乾坤，收拾得極為精致。轉(zhuǎn)過影壁假山，只見院中一棵參天老樹，深綠青藤一碧如墨，纏綿攀附樹上，互為糾結(jié)。旁邊豎著一架秋千，架上懸著一串金黃色的鈴鐺。子夜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古樹秋千，觸目驚心地望著，口中再次逸出一聲驚咦。再轉(zhuǎn)頭，目光如白雪映日，點點逼人。

“這……這似乎是當(dāng)年傾云殿外的布置……”青弦雙目發(fā)光，直勾勾望著院中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炫目。

傾云殿是當(dāng)年燕國最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一，也是當(dāng)年子夜居住之所。繁密的樹葉縫隙里濾下的日光明澈如水，房瓦上碎起如珠似玉的點點金浪，翠竹窗櫳，中庭芭蕉，看得羽睫之下的目光漸漸濃翳，青弦一語成讖，眼前的一磚一瓦、一景一木，確實就如一座縮小版的傾云殿。

子夜目光一抖，瞅了她一眼，愀然不悅地低聲吩咐，“避過他們，去東肆大街，打聽一下可有義父和娘的消息?！?/p>

青弦情知自己多嘴，連忙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世間萬籟俱寂，唯有葉片婆娑的咻咻之聲，響動一隅。一澄如碧的天幕之上，浸了秋陽的華光隱約流動，像是潑濺揮成的稀世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