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歷歷,在她十年間懵懂如幻的記憶里,深成血淚如刀,遲遲鈍痛。再不需要她今時今日,傻傻回身撞上,付出蠢笨代價。
她做不到云淡風(fēng)輕,索性揮一揮衣袖,任人走茶涼,眼不見為凈。
偌大的云意殿只剩了她一人,襯得夜色格外濃烈,而她渺如沙塵,原本的姹紫嫣紅都零落成了刻意疏離的蕭瑟荒蕪。殿外疏疏密密有籬障遍植,占了中庭繁繁一角?;h障花本來就是朝開夕凋,僅榮一瞬。夜色下,綠葉間那些或白或紫的碎花隱約凋敝,再沒了白日的燦爛灼灼,熱情奔放。
子夜孤立階前,長長的目光沉淀回轉(zhuǎn),只一眼,便狠狠釘在花樹下那個突兀立著的男子身上。
男子高高瘦瘦,一身的黑衣蒙面,孑然立在樹下。樹葉繁密,淡淡星光隱約落下,將他籠成一個朦朧的身影。子夜舉目而望,心頭顫顫而動,只覺得那一雙露在風(fēng)中的深潭雙眸,如寒露滌過的清秋,霧蒙蒙全是濕意。
“你是他的人?”子夜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高舉的飛燕簪,用力向前一擲,手中的飛燕好似瞬間活了一般,霍地振翅飛起,朝黑衣人迎面掠去。
黑衣人仿佛癡了一樣,兩道似水柔光如影隨形地黏在子夜無瑕的臉上,整個人如若泥塑。直至飛燕吻落在他胸前,他才好似被人當(dāng)頭棒喝,猛然清醒,突地伸手一撈,那飛燕便穩(wěn)穩(wěn)立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黯然垂眸,浮在眼底的星光猝然滅去,低低道:“是?!?/p>
撞入眸中的那雙眼睛卻似舊時相識,她秀目無定流轉(zhuǎn),心頭微念熠然閃過,垂落腰際的雙手猝然攥起,將一角衣裙無聲揉得發(fā)皺。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黑衣人呆立如木,沁涼的清音拖起長長的尾音,好似被秋霜染過,草木皆白,黃菊滿地堆砌。
濕冷之聲落在子夜耳中,唯有無邊的惘悵憂郁。
“你是誰?”十年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容不得她有剎那的失神。一步錯,便是步步驚魂,心陡然一橫,她眉目翻轉(zhuǎn),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
“果然物是人非事事休。難怪琳兒,將我忘了……”
墨黑的眸子一剎那失神,溢出來鋪天蓋地的濃烈失意,黑衣人沉沉地苦笑,伸手輕輕扯落了蒙在面上的黑巾。
子夜只覺眼前驀然一亮,漫天的黑沒緣由地淡下來三分,天仿佛裂開了一道手指粗的縫隙,無端漏下幾縷皎皎明光,映得滿院的花木一瞬間神采奕奕。再看時,一張五官鮮明、棱角如刻的俊臉帶著滿身灼灼的銳氣驀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心被緊緊揪起,胸口仿佛重重挨了一拳。往事如潮涌來,白浪咆哮著絕塵壓過,五臟六腑竟似濕淋淋又沉甸甸。兩個字切齒而出,明明淡若初塵,卻又有萬鈞之力。
憤懣與傷感洶涌糾纏,幾乎抑制不住地破胸而出,她用盡全力地抑制自己,聲音清冷得仿佛從遙遠(yuǎn)的天際傳來,空空不似人語:“殷子揚(yáng),你莫非已經(jīng)忘記,你口中的琳兒已經(jīng)死了十年?我如今喚作子夜。你既然替他做事,他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子夜……是了,子夜?!币笞訐P(yáng)跌跌撞撞地上前了兩步,目光癡癡停在她微微泛著蒼白的臉上,“十年,一彈指就過來了……子夜,你是在恨少主,還是恨我……這十年,我每天都在思念中度過,并不比你好過多少!”
“從來沒有愛,又哪里會有恨?”子夜攥緊了拳頭,幾乎冷笑,“殷子揚(yáng),你太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