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我的感慨么？

此人對外物的方位有著超人的敏覺，他只消坐在這里，過墻壁凝視（根本看不到）遠方秀嶺，然后走過去用鉛筆在墻上畫個小圈，再打穿這小圈，不需對墻造成更多損壞（才不至于驚動旁人），秀嶺峰尖就從孔中呈現(xiàn)。哦，他對四周地形地貌地物多么熟悉！對相互之間的距離方位高低諸關系的判斷多么準確！他的思維邁著靈動的雙腿從這個山尖躍到那個山尖，省略掉兩點之間的漫長過程，而我們總習慣于在幽深的谷中探索。

第三視視點在哪里？

毫無疑問，它應當在東方或東北方。可我在地圖上再也找不到能和蓮花山、秀嶺媲美的覘標了。請看：東面是大海，近海是沒有可設覘標的突出礁位，北面是田野，直奔海邊，高差不足五米，沒有顯赫地物。特別不可能的是，這間屋子的東西是一連串的單身宿舍，他即使洞穿墻壁所窺見的只是他人內室，這很卑下。更何談連續(xù)洞穿十幾堵墻視取野外呢？北面毗鄰荒山，密不透風，最令測繪者們乏味，連設置四級覘標的價值都沒有。結論：在這間屋內不可能獲取第三覘視點。

可是，我已經(jīng)不相信客觀條件而相信他的天賦了。從他獲取兩個艦視點的情況看，他具有一般人罕見的狂熱欲望和極其冷靜的智慧。越是絕望的事，越使他興奮不已。他會像求生者那樣執(zhí)著地醞釀狠狠一擊，會像餓獸撕扯肉骨那樣撕扯疑難。是的，他有雙倍的野性和雙倍的智慧。他絕不肯容忍失敗，特別是已經(jīng)成功了三分之二，⊙點座標的精確值又證明他最終完全成功了。

我在屋內苦思許久，每寸地面、墻壁、天花板都再度搜索過了，仍然沒發(fā)現(xiàn)暗藏的第三覘視點方位。我知道他不能沒有覘視點即檢驗點，否則座標值不被世人承認也無權上圖，這是鐵律！但我就是找不到它，這使我異常沮喪，隨之產(chǎn)生對他的惱恨。他和我都住過這間屋子，職務大致與我相同，占有與我一樣多的空間與待遇，床鋪與桌椅。他卻默默地顯示出遠比我優(yōu)越的天資心智性格，他在我將要離去時刺激了我，我墜入他設置的迷陣中沖撞了一個下午，已經(jīng)接近答案又陷入絕境。

我找不到最后一顆神秘種子。它肯定在屋內。他播下的。

我用他的方法搜索出兩個覘視點，為什么用同樣方法會在第三覘視視點面前碰壁？

假如我不動那窗框，一切會平靜如舊，我該走了，為什么在最后一刻自取其辱？盡管這羞辱無人看見。

我想他后來肯定是死了。

2

但是他的魂靈仍在屋內游動，天黑時我強烈地感到這一點。他給我留下了遺物，半幅軍用地圖。我忍不住反復端詳。地圖在自然氣息中仿佛蘇醒過來，變得鮮艷而柔軟，各種符號和圖紋愈發(fā)清晰。我看出這圖在被撕壞前是一張嶄新的地圖，表面沒有作業(yè)痕跡。倘若它不損壞，起碼還可以使用三年左右。很難想象，撕壞此圖的人會是他本人。我默誦著他的話：“一切發(fā)現(xiàn)與猜想均在此開始。”

他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和猜想什么呢？

什么使他激動到狂放的程度呢？

我決定去找股長，他在團里工作二十多年了，曾經(jīng)住過這間屋子，他肯定了解某些情況。當然，這不會是他的手筆。他就從他服役二十多年還是個正營職來看，就不具備那人的才智。

“從哪里找到的？”

“窗框縫隙里。你曾經(jīng)在那屋里住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