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的事，我要問問大家意見，我聽大家的。當時我不敢表態(tài)。只有班里每個人都同意接了，我才接。有一個人不同意，我就不接?！?/p>

呂寧奎起身，圓睜兩眼，四下逼視：“指導員對咱們太棒了。英雄狗熊，由咱們自己定。有敢不接的嗎？”

眾人一聲喊：“接啊！”

南琥珀厲聲道：“要接，就要拼命！”

眾人又一聲喊：“拼命！”

5

南琥珀恨恨地想：讓一個渴望拼命的班去拼命，就是丟給他們一份痛快。倘若死攔住不讓拼命，就是活活要了他們命。帶兵，就是治兵，就是治病。

南琥珀攥緊他們的心和他們的筋，霸住海邊一座大山，全體——反復躍進，反復迂回，反復中彈。全體——和大山拼命，相互都蹭去一層?！^路的群眾看了，頓時呆定。半晌，顫顫地一嘆：“苦哇！”害病似的離去，手里的鋤頭幾乎提不動。

南琥珀知道，目前這種極限練法，最多項兩天，狠勁兒過去，人立刻就垮。做為班長，命令可以重重喊，事情可得小心做。他要想持久，他就得一日三變。其實，一個：“協(xié)同”下來，他就看出，一班的軍事素質(zhì)，仍是全連第一。做為戰(zhàn)斗班，沒人能超越。做為參訓班呢，難說。就怕集訓隊那些“班長”本事不大，指揮生澀，和一班喪失諧調(diào)，相互磨損，結(jié)果兩敗。他想仿一仿各種班長：高明的、拙劣的、硬的、軟的……指揮班里人訓練。稍往深處想想，便知不行。班里入對自己太熟，喊出一個口令，早知下一個口令是什么，預先撲出去了。再說，嗓音能換嗎，性情能換嗎，氣氛能換嗎？他決定讓全班人輪流當班長，稍稍一試，竟見奇效。

一個兵忽然成為“班長”，硬塞給他指揮權(quán)，那股興奮呀熱情呀，把他臉龐映亮。心兒卻抖抖地，那種生澀、笨硬，也遮掩不住，連嗓音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了，指揮老出毛病。他當了一遍不夠，還想當二遍，三遍。練兵欲望大漲。

其余戰(zhàn)士吶，要適應“班長”，也頗費力，總替他發(fā)急，總替他補漏。特別是，總想輪到自己當“班長”，露一鼻子給你看看。無論誰當“班長”，南琥珀都充當他的戰(zhàn)士，而且是最規(guī)矩的戰(zhàn)士。你命令“躍進到石前”，他就躍到石前不動，即使這兒挨槍子，他也不動。那一副蠢態(tài)，逼得“班長”明白過來，改變指揮。他如此，誰敢不配合？這種訓練，初看近乎游戲，實則臻于妙境。你累得要死也不覺累，爬上爬下各有異味。

歷練幾遭后，人人都覺得自己不凡了，當過一番班長，反而更懂得如何當兵。

只有南琥珀苦不堪言。對他來說，一切都熟得發(fā)膩。當戰(zhàn)士是重復，當班長還是重復，加在一塊便是反復重復。休息時，他癱在地堡頂上，盡量朝遠處想；班里人個個不一般啦。其它班從來沒這樣搞訓練，所以，他們的兵再好也只是個兵。一班人都能當班長，人人經(jīng)過九個“班長”指揮，班長再蠢，它也能適應你。集訓隊考核時，全團營以上軍事干部都在場，讓他們看看這個參訓班：比所有指揮它的人竟更出色！。

一只手摸上南琥珀軍裝胸袋。“干什么？”

“錢包吶？”呂寧奎嚙露出牙豁口笑笑，“供銷社又來了‘馬耳朵’，我替你跑一趟吧。”

“我身上什么時候放過錢包？老地方，拿去?！?/p>

呂寧奎跳下地堡，往十號跑去。

“他們又想吃我了”，南琥珀愜意地閉住眼：就是說，正常情緒又回來了。呂寧奎被我揍掉一顆牙，他也不向連里告狀，還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