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瑞寢食難安。退,說不出口;不退,又是萬萬不行的,總不能讓兒子冒著被克的風險吧。思來想去,魯瑞選擇了拖延。
自尊心害死人。魯寄湘對魯瑞這個幺妹一向很疼愛,他們兄妹的感情也很好,應該有什么說什么的。自打兩家說好了親事,他就一直滿懷期待地等著妹妹家(男方)來送聘禮來商定成親的事兒??墒?,左等右等,妹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妹妹回娘家時,也像沒那么回事似的什么都不提。怎么回事?去問問唄,一問不就曉得了?
魯寄湘不問,我為什么要問?好像我們家姑娘沒人要似的,干嗎非要攀他們家?想娶,他們自然會大轎來抬;不想娶,熱臉貼上去也白搭。
事情果如魯瑞所希望的,不了了之。她在這不了了之中如釋重負,而魯寄湘和他的女兒琴姑卻很受傷。特別是魯琴姑。
自始至終,魯迅這個應該是局內(nèi)人的局外人一直不知道他媽為他作的安排。魯琴姑是知道的。當然,她也只是知道她要嫁給表哥,卻不知道她后來為什么不能嫁給表哥。一個暗自歡喜等著出嫁的姑娘,忽然遭遇婚事失約,卻不知道其中緣由。這樣的無疾而終造成的傷害,足以要了一個女人的命。
姑娘等不起。我家的閨女你們不要自有人要。正好有人來提親,憋著一口氣的魯寄湘想都不想就把琴姑嫁了出去。
不知情的魯迅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有了媳婦,又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丟了老婆。
魯琴姑人是嫁了,心卻在空中飄移落不了地。你說她心眼小也行,說她想不開也可以。她就是放不下,就是惦記著,不是放不下、惦記著魯迅表哥這個人本身-他們畢竟只是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其實也很難玩到一塊兒),彼此的情感尚不是男女之情-耿耿于懷的是那不知所蹤的承諾。為什么不要我?這個問題一直撕扯著她的心。她就像后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被既往糾纏而難以自拔。
嫁了不久的魯琴姑病了,病得不輕-是心頭的郁結(jié)太深太重了嗎?臨死前,她對貼身保姆說,我一直有一樁心事,死前一定要說出來。
是什么心事呢?
就是以前周家來提過親,后來忽然不提了。
噢,就是這事啊。
是的,就是這事兒。這事兒是我的終身恨事,我到死都忘不了。
不久,魯琴姑就死了。
魯家到周家報喪。那保姆將琴姑臨死前說的話鸚鵡學舌給魯瑞。魯瑞的心被狠狠撞擊,她始終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哥魯寄湘也氣也惱,斥責道:“難道周家的門檻那么高嗎,我的女兒就進不了周家的門嗎?”
此時,魯瑞能說什么,說我對不起琴姑對不起哥哥?人基本上都是自私的,自私是人的本性。魯瑞是自私的,只是她的自私出于一個母親護犢的本能,似乎是可以原諒的。
有人一定會問,死了魯琴姑,還有琴姑她妹,魯瑞既然對琴姑的死深表愧疚,那她為什么不及時彌補,重選琴姑三個妹妹意姑、林姑、招姑之一為長兒媳呢?
一來,在琴姑的親事說好以后,魯寄湘就把二女兒意姑,三女兒林姑都給嫁了。意姑不幸,跟男方家門是當了戶也對了,可丈夫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林姑嫁給了陳仲篪。后來魯迅到北京工作,跟陳仲篪有不少交往。至于三女兒招姑,她跟周家三小子建人年齡相仿。兩人也有一段故事。這里暫且不說。
二來,魯瑞“拋棄”了琴姑后,又“探”到了一個她自以為比琴姑,比魯家其他所有閨女都更適合給長子魯迅做老婆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