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電影院在靜安寺派克路路口,歐陸式的建筑風格優(yōu)雅華貴,擁有一千五百個座位,號稱遠東第一電影院。安明和方小博之所以在電影院里接頭,不僅是這里人來人往,不會引人注意,更可以利用黑暗進行掩護。
因為是上午,上座率并不高,影院里只有寥寥幾十個人。安明一進劇場,便看到了坐在最后的方小博。他并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在后排靠左的地方找了位置獨自坐了下來。
過了五分鐘,燈光漸暗,電影開始放映了。
今天放映的影片是《女盜白蘭花》,一部典型的民國恩怨劇。素有“金魚美人”之稱顧蘭君不可謂不賣力,可安明總覺得不如她的表演總不如《貂蟬》一片中的那般大氣。
看著影片恍惚的在眼前閃動,他覺得自己幾乎要睡著了。有時睜開眼,就看到父親的面孔。他依舊戴著那幅黑邊兒眼鏡,滿身油墨的味道。在屏幕上不斷閃爍著,似乎在和自己打招呼。
光和影在眼前變幻著,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反映著這種微光。
有一天自己的一生也會被人搬上屏幕嗎?他的心中突然涌起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這想法閃電似的突如其來,卻再也揮抹不去。就像打了鋼印,再用油墨印刷機狠狠印過了似的。
應該不大可能吧?就算是革命成功了,可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犧牲,怎么也輪不到自己的事跡上屏幕。就算是父母也……他搖了搖頭。戰(zhàn)爭是永遠的主旋律,自己所處的,不過是背光下的慢板,永遠也無法引人注意,最多也就是被灌成唱片,扔到倉庫的角落中,直到掛滿蜘蛛網,被塵埃漸漸淹沒。
正在胡思亂想,方小博悄悄地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最近還好吧?”方小博一如既往的問候詞。
“還好,你呢?每天還在給茹蘭買荷蘭水?”茹蘭是方小博的妻子,和另一名女性郝碧柔一樣,也是他們小組的成員。
“不行嗎?黨章中有不允許關心老婆這一條嗎?”
“黨章也沒有讓你把同志發(fā)展成老婆?。俊?/p>
“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看碧柔也挺好的,你就沒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滿腦子骯臟思想?!?/p>
“你才是一肚皮小資本主義情調的布爾喬亞?!?/p>
兩個人先是習慣性地拌了一會兒嘴,才漸漸把話題轉到工作上。
“昨晚的工作干得漂亮,蘇有德叛變革命,早就該殺,多活了這么些年已經算他夠運氣了?!狈叫〔┑穆曇舻腿粑抿?,離開半米便幾乎聽不見了,不過他知道聽清自己的聲音對安明來說毫不困難。
“我不明白,青鳥為什么一定要殺蘇有德。某種程度上,這是有悖中央在白區(qū)的工作方針和政策的?!?/p>
早在一九三八年三月,中共中央就在《關于加強鄉(xiāng)村游擊戰(zhàn)爭和創(chuàng)立游擊根據(jù)地給江蘇省委的指示》中指出:“在被敵人占領的中心城市的工作, 應以長期積蓄力量,準備力量,以便將來配合全國勝利的反攻。應該轉變過去的斗爭形式組織形式工作方法, 以適合于目前新的情況。 決不要為城市中的一時的便利所迷惑與群眾中一時的抗敵情緒的高漲所影響,而走向冒險的斗爭,削弱自己的力量。”
去年五月,毛澤東又在《論政策》一文中明確指出:“在敵占區(qū)和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的政策,是一方面盡量地發(fā)展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工作,一方面采取蔭蔽精干的政策;是在組織方式和斗爭方式上采取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政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