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盡了全力，個人的演出總是不如理想。散場之后，你往往由后臺跳窗而去，怕見舞臺入口等待的觀眾朋友。回到家，你就得收起感傷與悔恨，強迫自己睡覺：明天還有許多工作。承受無數(shù)人的關(guān)切與協(xié)助，云門是一列不許拋錨的火車。

你想下車。一九七五年秋天，兩度出國公演之后，你決定下車。你感到自己的不足，你累了，你編不出新舞，你不想編，你找不到錢。你宣布解散，關(guān)起門來，一個人喝酒，你仿佛知道什么是精神崩潰……

然而，舞者們一個個回來了。午夜里，俞大綱先生來電話找你去談話?！叭绻﹦∫欢ㄒ┗?，我絕不惋惜?？墒?，云門是一個新的開始。不能剛開始就放棄。剛開始不順利、不成熟是必然的，你還年輕，只要堅持下去，吃再大的苦頭，總會看得到它成熟，總會得到安慰。我年紀一大把，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還是愿意盡我的力量來鼓舞你們……你不許關(guān)門！”

一個冬天的夜晚，你在電視公司遇到蔡瑞月先生。錄影八點開始，她七點就到，仔細化妝，耐心等待，等到十二點才上鏡頭，錄完影已是凌晨一點半。望著那靜坐的身影，你想起幼年在《學友雜志》讀到有關(guān)于她的介紹。你第一次知道，《紅菱艷》之外，中國人也跳舞。中學時代看她的表演會，你第一次知道，中國男孩子也可以跳舞。三十年前，舞蹈環(huán)境還比今天惡劣，三十年的舞蹈生涯，一路是何等的風景！蔡先生卻沉住氣訓練了一代又一代的舞者。三十年后，她依然充滿敬業(yè)精神地把頭抬得高高，靜靜等待上場。你忍不住上前傾訴你的敬意與感動。你說：“如果沒有蔡先生這樣的舞蹈老師，今天不會有年青一代的舞者，不會有云門舞集?！辈倘鹪孪壬@然吃了一驚。她愕了一下，然后，很簡單、很誠懇，也很肯定地答道：“還是會有的，只是會慢一點?！?/p>

一夜不眠之后，你去拜訪僅有一面之緣的葉公超先生。葉先生在五分鐘內(nèi)答應(yīng)出面召集云門的基金會。云門終于有了一筆為數(shù)不大卻足以解饑救急的周轉(zhuǎn)金。史惟亮先生也雪中送炭地重寫了《小鼓手》。前年春天，云門東山再起，與小大鵬在藝術(shù)館攜手演出?！缎」氖帧窞樵崎T開拓了《吳鳳》、《看海的日子》這片寬廣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