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情 況

韋利警官聽見有人在門上重重敲了一下，他把門推開了一道縫。他點了點頭，放進來一個人，再把門關(guān)上。

新來的人矮矮胖胖，油頭粉面；奎因探長認出來，此人正是希臘語翻譯員特里卡拉，就立刻吩咐他去盤問呆米，要問清楚上個星期五晚上那個白癡的行動。

艾倫·切尼想方設(shè)法接近瓊·布萊特。他咽下一口唾沫，然后不好意思地輕聲說："探長顯然不信任我媽媽翻譯希臘語的才能。"顯然是對瓊沒話找話說；但是瓊扭過頭來冷冷地望著他，他只好微微笑著。

呆米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絲懂事的樣子。非常明顯的是，他從來也沒有經(jīng)歷過眾人矚目的場面，內(nèi)心里有一種動蕩不定的虛榮感，因為那張笨臉上居然也掛起了笑容，結(jié)結(jié)巴巴的希臘語講得也比以前流利了些。

"他講，"特里卡拉用一種與他外貌相似的油腔滑調(diào)報告說，"他講那天晚上他堂兄叫他上床去，他又講沒有看見什么，也沒有聽見什么。"

探長好奇地偷眼看看站在翻譯員旁邊的這個高大踉蹌的丑漢。"那就再問他，他第二天早晨醒來以后發(fā)生些什么--星期六，上星期六，也就是他堂兄死的那天。"

特里卡拉朝著呆米吐出了一連串刺耳的字句；呆米眨著眼，回答的是那同一種語言，卻吞吞吐吐得多。翻譯員又向探長轉(zhuǎn)過身來。"他講，那天早上，他堂兄喬治的聲音把他吵醒了，在隔壁的臥室里喊他過去。他講，他起來，穿上衣服，到他堂兄的臥室里去，服侍他堂兄起身穿衣。"

"問他，那是什么時候。"老探長吩咐。

簡短交談了兩句。"他講，那是早上八點半。"

"怎么，"埃勒里尖銳地問，"這個呆米得服侍喬治·卡基斯穿衣服嗎？布萊特小姐，你不是說過卡基斯盡管雙目失明卻并不需要服侍嗎？"

瓊聳了聳秀肩。"你知道，奎因先生，卡基斯先生對自己雙目失明是非常難受的。他一向是個要強的人，他從來也不肯承認--即使是對自己--雙目失明會使他的正常生活有任何改變。這就是為什么他堅持不肯對他那收藏品總庫的事務(wù)放手。同時，這也是為什么他堅決不許任何人動這間書房和他臥室里的任何物件。也從來沒有任何人，在卡基斯先生作為一個瞎子而在世的時候，哪怕是把一張椅子挪動一下地方。這樣，他就總是知道什么東西在什么地方，因此在他自己的這些房間里，他完全能行動自如，就如同眼看目睹一樣。"

"但你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呀，布萊特小姐，"埃勒里溫和地說道，"看來，根據(jù)你剛才所講的，他對于起身穿衣這樣一件簡單的事，也應(yīng)該是拒絕人家服侍的。他一定自己會穿衣服的吧？"

"奎因先生，你真是異常精明呀，不是嗎？"瓊笑了笑，艾倫·切尼突然站起身子，回到了墻邊的老位子上去。"看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認為呆米的意思并不是說他真的服侍卡基斯先生起床，甚至也并不是真有實際動作來幫助他穿衣服。你知道吧，有一件事是卡基斯先生不會做的，必須有人幫助他做。"

"那是什么事呢？"埃勒里目光警覺起來了，手里在玩著夾鼻眼鏡。

"挑選衣服呀！"她得意洋洋地說道，"他這人哪，是非常講究的。他的衣服都必須是頭等的?？墒?，雙目失明之后，他就無法挑選每天的行頭了。于是一直就由呆米來替他挑選。"

呆米一直傻看著，他一點兒也不理解這段議論他本人的插話，他必定是產(chǎn)生了被冷落之感，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希臘語來。特里卡拉說："他要把自己剛才講的話繼續(xù)講下去。他講他按照常規(guī)給他堂兄喬治穿衣服。他--"

奎因父子同聲打斷說："按照常規(guī)？"

瓊笑了起來。"真可惜，我不會講希臘話……你知道吧，探長，呆米永遠也明白不了關(guān)于卡基斯先生行頭的那套花樣經(jīng)。我已經(jīng)說過，卡基斯先生對衣著可是講究得非凡--他有許多套衣服，而又要每天換行頭。要全套換新。如果呆米是位具有一般智力的隨從，這倒也不成問題了。偏偏呆米天生智力低下，所以卡基斯先生為了省得自己每天早上要吩咐挑一套新行頭的麻煩，想出了個聰明辦法，就是用希臘文寫了一張表，讓呆米按照表格，每個星期順著日子挑選規(guī)定的衣服。這樣做，可憐的呆米那發(fā)育不全的頭腦也就沒有什么負擔了。程序表是靈活的。如果卡基斯先生哪一天想要變更規(guī)定的行頭，他就用自己家鄉(xiāng)話，口頭關(guān)照呆米。"

"這份程序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使用嗎？"探長問道，"我意思是說，卡基斯每星期制定一份新表嗎？"

"唔，不！那是一份七天的程序表，每個星期周而復始。當他的衣服穿得有點兒舊了--或者不妨說是卡基斯先生憑自己觸覺認為已經(jīng)舊了；他對這些是十分頑固的，不會聽任何人的話的--他干脆就吩咐裁縫照式照樣新做一件。對于零星服飾以及鞋子之類，他也是照這個方針辦理的。就這樣，自從卡基斯先生雙目失明之后，程序表一直沒有變動過。"

"有趣，"埃勒里喃喃地說道，"我估計，對夜禮服也是這樣規(guī)定的吧？"

"這倒并不?？ɑ瓜壬刻焱砩洗┮苟Y服是嚴格到了一絲不茍的地步；但這事不勞呆米費心，所以不列在程序之內(nèi)。"

"好吧，"探長大聲說道，"特里卡拉，你問問這個蠢貨，后來又怎樣了。"

特里卡拉興奮地比劃著手勢，嘴里滔滔不絕。呆米的臉色變得幾乎生動起來。他后來也打開了話匣子，相當親切，特里卡拉終于截斷了他的話，拼命擦抹前額。"他講，他按照程序表給喬治穿衣服。他跟他堂兄離開臥室到書房里去的時候，大概九點鐘左右。"

瓊說："卡基斯先生的習慣是，每天上午九點在書房里跟斯隆先生商洽事情。當他與斯隆先生談完了這一天的事務(wù)，我就去筆錄他的口述。"

特里卡拉接著說："這個人并沒有講出這些情況。他說，他堂兄坐在這兒的書桌旁的時候，他離開了他堂兄，到房子外面去了。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打算講些什么，奎因探長。好像是講什么醫(yī)生的，但他的話七顛八倒。他是在瞎說一氣吧，嗯？"

"不，他不會瞎說的，"探長嘟囔著說，"真他媽倒霉。布萊特小姐，你知不知道他打算告訴翻譯員什么？"

"我猜想，他是要講他去見貝婁斯醫(yī)生，那位精神病專家。你知道吧，卡基斯先生一直在設(shè)法治好呆米的精神病，盡管人家一次一次回絕他，呆米的病是毫無希望的。貝婁斯醫(yī)生倒發(fā)生了興趣，請了個會講希臘話的人來，他就在離這兒不遠的診所里給呆米診治。呆米每月去見貝婁斯醫(yī)生兩次，都是在星期六。他那天一定是到貝婁斯醫(yī)生診所去的。不管怎樣吧，他大約在下午五點鐘回家?？ɑ瓜壬褪窃谶@段時間里去世的。在那天下午的那陣亂轟轟當中，誰也沒有想到去通知呆米。所以，當他回到家里的時候，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堂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