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親愛
第59天
三月三十一日
我把呀呀夾住了
今天是入春以來最暖的一天,足足有攝氏十七八度,加上過了春分,白晝一天比一天長,再不久就可以在院子里吃晚餐了。
我的野餐桌是白色的,中間有個洞,用來插陽傘,桌長七英尺,可以坐八個人。因為重,所以冬天都留在院子。經(jīng)過去年的暮秋和一整個冬天,餐桌上積了許多青苔與泥垢。這種東西能侵入塑料桌面的深處,很不好清除。就趁天暖,好好擦洗一下吧!
我把清潔劑和刷子拿出去,想到還需要紙巾,正轉(zhuǎn)身回屋里取,就聽見啪啪啪幾聲巨響,一個龐然大物從天而降,正落在野餐桌的中央。居然是啊??!平常居高臨下看它,只覺得它胖,現(xiàn)在站在桌上,幾乎比我還高,就感覺它可真是只大肥鵝了。兩只粗粗黑黑的蹼,像竹節(jié)般結(jié)實的關(guān)節(jié),圓圓大大的翅膀,上面是一層又一層的背羽和覆羽。強壯的一級飛羽(也就是翅膀尖端的大羽毛)折在背后,幾乎跟尾巴一樣長。下面的肚皮更甭說了,大概因為天天吃面包,既圓又胖;帶著褐色小斑紋的羽毛,遠(yuǎn)看好像一圈又一圈的"妊娠紋"。倒是脖子細(xì)細(xì)的,上面是黑亮黑亮的小羽毛;靠近頸子后下方有一簇稍稍翹起來,大概是脖子和身體接觸、最常扭轉(zhuǎn)的位置。上面平平的黑色頭頂,好像理了個"小平頭";眼睛高高的,是褐紅與黃的混和色,中間一個黑黑小小的瞳孔。眼睛會眨,但眨得奇快,一副鬼靈精的樣子。黑頭黑嘴,恰巧在耳邊有兩條白,正面看過去,白色好像人的皮膚,加上四周的黑色,活像帶著黑面罩的小土匪。
現(xiàn)在小土匪,不!它大大的,應(yīng)該是大土匪,就站在我面前,頭抬得高高的,與我四目交接,距離不到二十公分。非但毫無懼色,可能因為看來跟我一般高,加上我只有半個身體露在桌面以上,面積比它大不了多少,這啊啊就更神了。張開紅紅的嘴對著我叫,一邊叫一邊搖頭。那不是左右搖,是很奇怪的上下左右都搖,以很快的速度抖一下再抖一下,表示興奮。
"你要吃對不對?"我說:"可是你中午已經(jīng)吃過了!還有,你老婆呢?呀呀呢?"我四處找,才發(fā)現(xiàn)呀呀站在矮墻外的草地上,只露出半個頭。就問呀呀為什么不上來?呀呀好像聽得懂,一振翅就上了矮墻。但它沒飛上餐桌,而是由矮墻跳下地面,走到我腳邊。
我叫它們先別走,跑回屋里拿面包。兩個寶貝果然都沒動,眼睛盯著我進(jìn)進(jìn)出出。我先扔了幾塊面包在桌上給啊啊,它一邊吃一邊發(fā)出興奮的聲音??赡芤驗橐呀?jīng)傍晚,我拿的又是帶點甜味的小餐包,啊啊特別愛吃。我又叫呀呀:"上來??!快!飛上來!跟啊啊一起吃。"可是呀呀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只是一個勁地用嘴頂我的腿。我故意先把面包在呀呀前面晃一晃再扔給啊啊,逗呀呀飛上桌。還是不管用。我就把面包放在手心,舉得高高的讓啊啊自己叼,也讓呀呀看得一清二楚。可呀呀還是不飛。
或許它太胖了,也可能要生蛋,不適于飛。我想起勞倫茲書里說的一只很美麗的母雁鵝埃達(dá),就因為輸卵管堵塞,在生蛋前死掉。
我豈能讓呀呀冒險呢?它要是摔傷小產(chǎn)了怎么辦?我改變方式,走向旁邊的草坪,呀呀立刻跟過來,我就一邊往前院走一邊喂它吃面包。我猜啊啊一定會飛過來,因為它站在餐桌上,桌子那么高,它只能飛下來。妙的是,我把呀呀都帶到了車房,眼看就要進(jìn)入前院,啊啊居然沒過來,它甚至沒有叫,還是呀呀忍不住,轉(zhuǎn)回頭了。
我跟著呀呀往回走,看見啊啊還直挺挺地站在大餐桌上。脖子伸得長長的,胸脯挺得大大的,一副顧盼自雄的樣子。說不定它是第一次站這么高,好像"小弟"突然升上"幫主",樂得不知東南西北了。突然聽見太太的聲音,說她正在錄像,才搞懂,八成因為她站在后門拍照,啊啊不放心,所以由"進(jìn)餐者"變成"守衛(wèi)者",看緊我老婆,好保障呀呀的安全。
我還想到一個可能,是當(dāng)啊啊站在餐桌上的時候,可以居高臨下,看見近處的湖面,所以它的嘴朝著側(cè)院,用一邊眼睛盯我太太,另一邊眼睛掃視湖面。
既然如此,我就去湖邊吧!那里離我太太遠(yuǎn),又可以看清湖面,啊啊應(yīng)該比較放心。我?guī)е窖阶叩讲萜号R湖的一側(cè),坐在大石頭上一邊喂呀呀吃面包,一邊叫啊啊。果然啊啊張開翅膀,連拍幾下,再稍稍滑翔,很準(zhǔn)確地降落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