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關系
前一天的晚上,我無聊地站在李默涵的臥室門外,心情本來是既輕松又愉快的。
自從離開了心理游醫(yī)這個行當之后,再沒有什么事讓我煩心的了。
跟老威一塊賣佛珠和其他佛事用品,雖然只是個銷售人員,不過收入頗豐,而且工作壓力也不大。與一般的銷售店員不同,我其實算是他的副手,通俗點說,就是助理!
半年來的生活無非就是宣傳我們的產(chǎn)品,外加吃吃喝喝。我能喝酒,號稱千杯不醉,應酬之類從來難不倒我。
唯獨心底始終有個疙瘩沒能解開。那就是老威提到的簡心藍,作為一位女心理醫(yī)生,她無疑是稱職且敬業(yè)的??墒牵龑ξ业摹熬礃I(yè)”似乎有點過了頭:她幾乎對我過去的一切了如指掌,可我卻不記得跟她說過那么多。她似乎在盤絲剝繭似的把我的內(nèi)心世界扒了個精光,而我始終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為了弄清楚這件事,我找到了咖啡店的段老板。
段老板是個很神奇的人物,他的真實身份是我永遠不可能公開披露的。他并非無所不能,但他能做別人做不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為此,我求助他,希望他幫我調(diào)查簡心藍的底細。
段老板年長我三十歲,不但是我的老相識,而且存在一種“共生關系”。他利用我來鞏固自己的關系網(wǎng),因為我可以治病救人,也因此包攬了許多人情。很多有些頭頭臉臉的人物,欠了我的人情,也就欠了他的人情;反過來說,我也樂意借他咖啡館這一方寶地,做一些團體咨詢活動,并通過他的關系,接治更多的病人。
因此,我們之間的關系,正像段哥所說“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在事業(yè)上,我們是一體的。
段老板欣然答應了我的要求,并拒絕了報酬:“提什么錢呢?我給你辦事,不要錢。哎,天色不早了,又沒啥客人,走,上我家吃飯去!你嫂子怪想你的?!?/p>
恭敬不如從命,我?guī)退仙习遄?,跟他回家。在這個時候,我完全沒料到他女兒會出事。
通常在做心理游醫(yī)的工作中,為了讓病人放下戒心,家屬們常常要不遺余力地編造謊言,偽造我的身份——不能直截了當說我是心理醫(yī)生,我得具有別的身份。于是,有人說我是老師,有人說我是作家,還有這個那個的。
關于我身份的謊言,有一個最長也最為精彩:我被稱為是賣咖啡豆的,不是本地人,所以只是蝸居在北京。由于單身男人懶得做飯,就總吃飯館。某個咖啡館的夫妻二人,因為業(yè)務上受到我的照顧,無以為報,就邀請我一定要來家里吃飯。
這個謊言,就是嫂子——段老板的太太李姐,拿出來騙女兒默涵用的。
說到默涵,這個正在上高二的女孩和其他處于青少年期的孩子差不多,敏感且善變。她對自己可能患有心理問題的說法非常忌諱。實際上隨著幾次接觸,我發(fā)現(xiàn)她的問題也不算嚴重:很多孩子都有的,有些孤僻,另外被學業(yè)壓得身心俱疲。這半年多,我?guī)椭贤螯c生意,也就疏于去關照她。
默涵身上還有個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她并不隨父親姓段,而是隨著母親姓李,所以她的名字就叫做李默涵。
她是段老板的親生女兒,至少他是這么說的——關于這事,我也打了個折扣,因為他是那么地善于篡改歷史。不過段老板有著自己的解釋:“我不愿意女兒姓段,這姓不好起名字。你說段什么合適吧?我曾想過一個好的,叫段莫愁。兩個否定,那不還是肯定嘛!還不如李莫愁好聽呢!所以想來想去,煩了,干脆隨她媽媽的姓,挺好。”
沒關系唄,反正已經(jīng)都這么叫了。
段老板在路上給嫂子打了電話,說我要去家里吃飯。因此一進門,和李姐也是前后腳的,她剛采購歸來。
“小艾呀,好久不見,我剛買東西回來。買了你最愛吃的三文魚,再弄個香酥雞,默涵也愛吃?!崩罱闶莻€特別豁亮的女人,很愛跟我說話,一見面,就忙不迭地往屋里讓。
我可沒瞧見默涵的影子,“還沒放學?”我問。
“哎呀,你可真不像是上班的人,今天是周六,不記得了?”
“哦,我是說,現(xiàn)在的孩子不老得補課嘛?!?/p>
“很少有啦。這不是你上學的那個時代,現(xiàn)在上面管得很嚴,不許學校隨便加課。來來,坐坐,默涵還睡著呢,這孩子,跟誰都不親,就是跟枕頭親。我去叫她起來?!?/p>
萬幸,做母親的,沒有去叫醒女兒,不然——
“不用了,讓她多睡會吧?!蔽颐摿舜笠拢S手放在沙發(fā)上,“現(xiàn)在孩子上學不易,能睡就睡吧?!?/p>
李姐陪著我寒暄了一會兒,段哥在廚房里喊:“你別聊了,讓人家小艾歇會。你趕緊過來搭把手,要不然八點都開不了飯?!?/p>
李姐應聲而去,我抬頭看看掛鐘,五點整。
夫妻二人都是廚藝高手,自然輪不著我去幫忙。用不著客氣,我就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
唉,真后悔沒帶著PSP,電視節(jié)目很難讓我提起興趣。
我百無聊賴地換著臺,實在有些坐不住了,手邊又找不到合適的書,我就站起身,朝默涵的臥室走去。
站在她的臥室門外,我的心情本來是既輕松又愉快的。兩位廚藝高手親自為你下廚,香噴噴的飯菜外加一大份濃湯,寒冷冬日里,還有什么比這更舒服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