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家義集疏》則說,楚王伐息,俘虜了息國的國君,把息夫人納之于宮。某日楚王出游,息夫人跑去見息侯,說:“我不曾須臾而忘君,更不能一女事二夫,與其生離于地上,不如死歸于地下?!庇肿鲈娝木洌骸肮龋b)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毖援吘妥詺⒘?。
這個故事夠感人,但俗話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動聽的故事一般都不可信。息君啥下場俺沒研究過,反正息夫人沒死是有據(jù)可查的。她給楚王生了兩個兒子,只是三年不跟楚王說話,楚王問她為什么,她說,我一個女人家,跟了兩個男人,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息夫人是傳統(tǒng)的“好女人”,“好女人”喜歡把責(zé)任朝自己身上攬,用柔弱的肩膀,挑起全世界的苦難。好人王維對她有同情的理解,寫詩道:“莫以今時寵,能忘舊時恩??椿M眼淚,不共楚王言?!眽娜硕拍吝€嫌她受的熬煎不夠,說她不能像金谷園里的綠珠那樣殞身報主:“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睘榱朔乐刮逸p度女權(quán)的小思想抬頭,且將這段跑野馬的思路打住,不管怎么樣,息夫人沒死這是肯定的,那四句詩也不大可能是她寫的,海誓山盟后拍拍屁股走自己的陽光道,那一般是男人的行為。
關(guān)于《大車》,還有“刺周大夫說”“嘆夫妻仳離說”等各種說法,倒也不用一一批駁,大家都沒有著實的證據(jù),也都可以說是“誤讀”,只要能言之成理,沒有明顯的漏洞,都未嘗不可。下面,我要鄭重地敘述的,是我自己的“誤讀”。
在我的少女時代,我非常非常喜歡這首詩,憑著直覺認(rèn)為,那個坐“大車”穿“毳衣”的人,就是“豈不爾思”的“爾”,也是“畏子不敢”的“子”,是那個女子戀慕的那個人。
你乘坐的牛車在我眼前馳過,你的衣裳閃爍著初生蘆葦?shù)墓鉂?,讓我怎能不想念你?我只是?dān)心你不敢與我私奔。
是不是有點像一場獨角戲?你連人家是不是敢跟你一起私奔都不確定,就發(fā)誓賭咒說要跟人家一個墳?zāi)?。清代的方玉潤因此不同意這只是一對有情男女,他說,男女縱然有情,誰為他們收尸合葬?
可是方玉潤老先生啊,你難道不知道,誓言在許多時候,只是表達(dá)一種愿望,或者,一種心情。相愛的人說,我要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或是,我下輩子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您覺得,這些誓言就一定有可行性嗎?女人天生愛做夢,讓她夢想一下,將來也許他們是能夠合葬的,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