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耘和崔浩兩個橫躺在崔浩的床上,白玉用電爐給他們燒了兩杯姜茶,一邊一個凳子放著,但是兩個人誰也不喝。崔浩心里在想怎么幫戴耘,但他不能說出來,他知道說出來,戴耘一定不讓,白玉更不會讓他鋌而走險。但他決定了,士為知己者死。當初讀書的時候,同學中沒有看得起他崔浩的,唯有戴耘,一直不離不棄,沒有戴耘這個好朋友,他也上不了大學,他早就離開學校了。白玉呢?白玉怎么辦?白玉那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大學生,應該有更好的前途,不應該跟著他崔浩!
鄧超群說:“你娘看來是不行了!你還是要回去一趟,她老人家要看看你!”
戴耘看看崔浩,崔浩沒反應,戴耘道:“我不回去,我回去有什么用?”
崔浩起身,戴耘卻不動,鄧超群要戴耘同他一起回弼村,“你娘要死了,你不回去?”
白玉說:“先吃飯吧?”白玉知道,鄧超群肯定還沒吃飯。
戴耘側身睡進了床里,他說:“我要睡覺,你們?nèi)コ园?!?/p>
鄧超群提高了嗓門:“你放心,我不吃你的飯,我飯錢還有!”
崔浩拉了鄧超群、玉簫燕,“讓他睡吧!”
四個人出來,到大寧路的阿毛面館吃了面條,每個人二毛五一碗的陽春面,大家吃得不咸不淡的。因為廠里的謠言,崔浩和玉簫燕也說不上什么話,白玉本來不相信什么謠言,但是,謠言就是那樣,你越是覺得它沒有,它就越是有,現(xiàn)在連白玉也覺得不知道怎么處理她和玉簫燕的關系了。
吃完了,大家一起送鄧超群。一路往西走,日頭也在偏西,路邊有人扛著手提收錄機在放歌:
很小的時候,爸爸曾經(jīng)問我,你長大后要做什么。我一手拿著玩具,一手拿著糖果,我長大后要做總統(tǒng)。六年級的時候,老師也曾問我,你長大后要做什么。愛迪生的故事最讓我欽佩,我長大要做科學家。
慢慢 長大以后,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慢慢 我才知道,總統(tǒng)只能有一個,慢慢 科學家也不太多。
中學的時候,作文的題目你的志愿是什么。耳邊又響起母親的叮嚀:醫(yī)生律師都不錯。大學聯(lián)考時候,作文題目又是我的志愿是什么,回想報名的時候,心里毫無選擇,志愿填了一百多。
慢慢 長大以后,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慢慢 我才明白,每個人都差不多,慢慢 我的志愿,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唱出我心里的歌,告訴我的孩子,每個人都需要平平靜靜的生活。慢慢 長大以后,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慢慢你會知道,每個人都差不多,慢慢 你會知道,人生就是這么過。
那是張行的歌。大家停下來,像是在聽歌,其實什么也沒聽,鄧超群大喇叭褲掃在路邊的梧桐葉上,他去滬北汽車站,然后要坐兩個小時車才能到家,到家就該天黑了。鄧超群說,戴耘娘躺在床上天天喊叫,活不過這個冬天了,鄧超群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對玉簫燕說,玉簫燕就點頭,“要是再不拿錢回去,醫(yī)生就要趕她出院了?!庇窈嵮嘁膊豢创藓?,只是自顧著說,她不好意思對崔浩說話,但是,玉簫燕的心里卻裝著崔浩,崔浩在鄉(xiāng)下讀書的時候裝著,崔浩不在鄉(xiāng)下讀書了,到大上海了,還裝著,就是拿不掉!她也不想讓崔浩就這樣住在自己心里,也知道崔浩和她不可能,更何況,還有一個白玉呢!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們幾個當中,只有崔浩可以依賴,能解決任何難題,崔浩看看玉簫燕,對鄧超群說:“超群,你回吧,錢的事兒,我來籌!讓戴耘娘放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