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在幾分鐘之前,我用手捏死了一只爬在樹干上的毛毛蟲。它有很多條腿,色彩斑斕。
我把它的尸體放在一只外出覓食的螞蟻面前,像一座大山似的擋住了螞蟻的去路。螞蟻如獲至寶,賣力地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想拖動這頓從天而降的美食。它竟然緩緩地移動了這具比它的身體大上幾十倍的尸體!
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用一根小樹枝將尸體牢牢地戳在了地上,螞蟻繼續(xù)努力了一分鐘之后明智地放棄了。它原路返回,回去通風報信去了。
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玩的游戲,我了解螞蟻覓食的一整套工作流程。
我耐心地蹲在地上等待著,過了一會兒,一群螞蟻便雄赳赳地直奔毛毛蟲尸體而來。我已經(jīng)認不出剛才那只被我捉弄過的小螞蟻了,我想它現(xiàn)在一定是像一位戰(zhàn)斗英雄一樣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要是換作以前,我此刻會惡作劇般地把尸體進行轉(zhuǎn)移??粗蝗杭钡脠F團轉(zhuǎn)的螞蟻是逗螞蟻游戲的高潮部分。而我現(xiàn)在沒這么干,在北京三年的白領(lǐng)生涯使我對螞蟻增添了幾分同情之心——大家覓食都不容易,就沒必要互相為難了。
我高興地看著這群螞蟻分工協(xié)作地抬著尸體凱旋而歸,心里很是替剛才那只報信的小螞蟻高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它一定能得到螞蟻頭目的褒獎,今年春天的“優(yōu)秀員工”非它莫屬了!
如果我剛才對那具尸體進行藏匿的話,“優(yōu)秀員工”就會變成“悲劇員工”,螞蟻的頭目一定會言語刻薄地把它罵個狗血淋頭,甚至還會因此克扣它的食物。我在北京那家公司上班的時候就時常會有這樣的遭遇,往往是因為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小錯誤,哪怕是遲到,我就會被領(lǐng)導訓斥好幾分鐘,有時候領(lǐng)導還會有理有節(jié)地克扣我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薪水。我跟螞蟻同病相憐,我就是職場里的一只小螞蟻。于是我對它動了惻隱之心。
第二章
我現(xiàn)在正西裝革履地蹲在全江市人民公園內(nèi)的一棵大樹底下逗螞蟻。我回全江市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剛參加完一場招聘會。我刻意把自己裝扮成一副白領(lǐng)精英的模樣,病急亂投醫(yī)地投出了幾十份簡歷。招聘會現(xiàn)場離公園很近,我不知不覺地走了進來。
我現(xiàn)在的全職工作就是“找工作”。全江的工作并不好找,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我開始有些相信總裁辦主任所說的那一米多高的簡歷了,我極為厭惡的“闌尾秘書”工作竟然也是許多人求之而不得的。不過我并不氣餒,我有的是時間!
那群螞蟻早就鉆進了大樹根部的洞穴里,我的思緒卻總是飄回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北京。北京注定是我生命里的一座“傷城”,我在這座繁華無限的都市里丟掉了愛情,也迷失了自己。
我現(xiàn)在回來了!又回到了我生活的原點之城全江市。我還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父母,雖說他們就生活在距離全江只有七十公里的一座小縣城里,但我現(xiàn)在還沒打算回去看望他們。
三年前父母經(jīng)過再三的考慮,最終還是支持了我闖蕩北京的想法。后來他們慢慢地把這件事演變成了家族的榮耀,逢人就會驕傲地說起他們遠在北京上班的兒子,好像只要我在首都北京堅守住一處面積不大的出租房,整個家庭就有了無限的希望。他們說我小的時候撒尿撒得很遠,這注定了我的事業(yè)在繁華的遠處。假如我在北京真的成功了,這個撒尿的故事會不會成為小縣城里的一段佳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