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我有幸和這位傳奇人物照過幾面,那時常遇春已經(jīng)移居海外,而且隨著他的日本遺孤媳婦,換了國籍。在國內(nèi)省親的這段時間,不少人謀著想和他做些生意,但是都被他客氣地拒絕,似乎對北京的一切,除了親人,他不想有任何的瓜葛。
常遇春和他的弟弟們相比,個子稍矮,長相上更像他爸常知冷,圓臉盤,哪兒長得都挺飽滿,話不多,舉手投足也和常知冷有幾分像。具體說來,就是話少,氣沉,和咋咋呼呼的北京人比,說話和動作都慢半拍。初打交道,你可能覺得這人不起眼;進一步時,你會覺得他深不可測;再了解了,關(guān)系特別近的,才會明白,他就那樣,沒藏著掖著什么。這個就是多年的坎坷,把人給削磨成的樣子,吃過大苦遭過大罪又見過大世面享過大福的人,才會有的一種氣質(zhì),或者我們可以把這種氣質(zhì),叫做沉著。作為常家的長門長孫,人們對于常遇春最早的印象,也是常家后來最不愿意提起來的事,就是十幾歲的常遇春如何大葬他屈死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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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母鳴冤
當趙家老太太看到慧鳳的尸首就中了風昏過去之后,仁龍趕緊就把老太太送進了醫(yī)院,此時常家院里院外除了看熱鬧的,再沒了幫忙的,就算是想幫忙也不知道從何下手。這種方式走的,娘家人不吭聲,婆家不敢輕易發(fā)喪,就算娘家人不找茬兒,常家上下除了老就是小,難不成問一個老太太,您這是打算把兒媳婦怎么發(fā)送了?怎么聽它不像人話啊,欺負常家沒人不是?
誰也沒想到的是,常家孫子里平日不聲不響的老大常遇春,在此時站了出來。他先招呼眾人幫忙,拆下一扇門板,把慧鳳安放好了,找了兩只條凳,把門板架在凳子上,蓋上慧鳳平日里蓋的被子。之后,交代二弟在堂屋守著,和鄰居大媽大嬸們扶著老太太回了房,然后在老太太房里,問這些老鄰居們,后面該置辦什么,再問常老太太行不行。常老太太此時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當著眾人的面,說是一定要把這個兒媳婦風光大葬,常家在西山有現(xiàn)成的陰宅,慧鳳按輩分入土歸宗。至于棺槨儀式,老太太的意思是,但凡新社會還能容得下的,按最隆重的來。接下來請各位四鄰幫忙,把慧鳳的靈堂擺放起來。晚間的時候,常遇春帶著弟弟妹妹,披麻戴孝,在慧鳳的靈堂里點燃了長明燈,開始給他娘守靈。
第二天天亮了,幾個弟弟妹妹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不見了大哥常遇春。不一會兒,有人來常家報信說,“不好了不好了,遇春跑到街道給他娘喊冤,半條街都堵上了!”
常老太太聽來人這么一說,當時就失態(tài)地直跺腳,說:“這孩子啊,怎么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還添亂??!這個家,現(xiàn)在真的是老的老,小的小,別說出個主意主事了,連出力氣都指著遇春了,他要是再捅出婁子來,后面的事可怎么辦??!”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急得直流眼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邊擔心遇春惹麻煩,這邊是慧鳳還沒裝殮的尸身,還有醫(yī)院那頭趙老太太還不知道死活,劫數(shù)啊,劫數(shù)!
正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當口,史家老大史榮欽和臧守義臧爺趕過來了,進了門先給老太太磕頭,請老太太節(jié)哀,之后又到堂屋慧鳳的靈前叩首拜祭,二人回想起不久前還吃過常家大媽做的熱乎飯,這些年雖是一直登著常家的門,可是對這位溫和嫻淑的女人連謝都不曾謝過,禁不住熱淚直流。再想到常家眼下的處境,有道是兔死狐悲,其情可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