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誰會是第三名?”
凱勒等到對方問了第二遍,才明白人家是在問他。他轉過頭,看到一個小個子家伙,穿了件大都會隊的暖身外套站在那里,凹凸不平的臉上一副滿腹牢騷的表情。
他看誰會是第三名?他根本完全沒注意,于是也無法回答。但那個家伙似乎不受影響,自己回答了那個問題。
“2號馬是大熱門,所以你押它也賺不到錢。5號馬可能會爆冷門,但它在草地上的表現(xiàn)從來沒好過。至于3號馬,它跑八分之五千米還可以,但換成這個距離?所以我得說,我同意你的看法?!?/p>
凱勒半個字都沒說。有什么可同意的?
“你跟我一樣,”那家伙繼續(xù)說,“不像那些倒霉蛋,每次賽馬都要賭,就是不能安靜五分鐘。我呢,有時候我來這兒,耗掉一整天,從頭到尾半毛錢都沒押。我只是想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看那些寶貝兒奔跑?!?/p>
凱勒本來不打算說話的,這會兒卻忍不住了。他說:“新鮮空氣?”
“自從他們開辟了吸煙室之后,”那個小個子男人說,“這里的空氣就沒那么糟了。失陪一下,我看到個認識的人,該去打個招呼?!?/p>
他走開了,下一回凱勒注意到他,他正在票口押注?!靶迈r空氣”,凱勒心想,“看看那些寶貝兒奔跑”,說得可真好聽,那些寶貝兒明明就在長島的貝蒙特賽馬場,在戶外的環(huán)形跑道上奔跑。而凱勒和那名小個子男人,外加六十或八十個人,則是擠進了中城一家店面,從電視上看著這一切。
凱勒拿著一份《每日馬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個場外下注站。這里位于萊辛頓大道靠四十五街那頭,就在紐約火車總站“大中央終點站”旁邊,從他第一大道的公寓走過來只要五分鐘多一點,但這卻是他第一次進來。事實上,就他的記憶,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地方。過去多年來,他經過這里少說也有幾百次了,甚至幾千次,但不知怎地從來沒有印象,這顯示了他對場外下注感興趣的程度。
抑或是賽馬場內下注或任何賭博的興趣。凱勒這輩子去過三次賽馬場。第一次他小賭了兩回 這里押兩元,那里押五元。他押注的馬全輸了,他覺得自己好蠢。另外兩次他就根本沒下注了。
他也去過幾次賭場,通常都是因為工作,但在里頭從沒感覺自在過。顯然很多人覺得那種氣氛很刺激,但以凱勒的感覺,那只是感官知覺超載罷了。那么多噪音,那么多閃個不停的燈光,還有那么多人在追逐那么多金錢。為了融入環(huán)境,凱勒只好喂喂吃角子老虎、玩一把21點,但其實他只想回房間躺下來。
好吧,他心想,每個人都不一樣。很多人顯然從賭博中得到些什么,而很確定的是,其中某些人得到的,就是凱勒或他這類人的注意。他們會輸?shù)糇约嘿r不起的錢,或者偷錢來賭,或找出其他方法去讓某個人跟自己一樣很不快樂。進場時他們就跟凱勒一樣,但很快地,出場時他們就變成賭徒了。
然而,對大部分賭徒來說,這是一種嗜好,一種無害的消遣。而只因為凱勒無法領略,并不意味著其中沒有樂趣。凱勒觀察著場外下注站內那些典型的賭徒面孔,一個個后悔不迭又焦躁的表情,知道他們的熱情絲毫不假。不管吸引他們的是什么,他們真的很投入其中。
而且呢,他心想,他憑什么說他們的熱情是投錯了地方呢?畢竟,人各有所愛。這些全都專注看著《每日馬經》上那些土星文的人,也一定搞不懂他的斯考特郵票目錄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他們見到凱勒弓背埋頭看著自己的集郵冊,一只手拿著放大鏡另一手拿著小鑷子的模樣,他們很可能會以為他瘋了。那些錢用來賭馬多好,干嘛要花在那些打了洞的小紙片上?
“開始跑了!”
的確,凱勒抬頭望著墻上的電視機屏幕,看到那些寶貝兒開始奔跑了。
事情是從郵票開始的。